小路的尽头,是一幢看似普通的民宅,大红色的朱漆木门上方挂着金色的额扁,上写“紫苑”二字。字迹清晰有力,笔锋刚劲婉转,想来写字之人亦有些文学历练。女子的目光在扫过“紫苑”两个字时,不免抿嘴一笑,神色安然。
伸手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别致的小院,四周通绿的银杏树早已高出墙院,碧绿的叶子正随风上下翻飞。花坛里种满了各色的鲜花,红色如血,黄色如星,花丛中,站着一个正弯腰采摘鲜花的女子,一袭霞彩千色烟纹散花石榴裙裹住妙曼身姿,高绾的发髻上两只点翠嵌雪白珍珠的蝴蝶发簪翩然起舞,虽然装扮极为简单,却难掩其周身散发出的典雅与贵气。
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花丛中的女子茫然回顾,温和的视线掠过面前的不速之客,稍稍一愣便继而欣喜笑道:“九嫂?”她慌忙的扔下手中已盛满鲜花的花篮,几步上前抓住汐颜的双手,话未出口,已是眼含热泪:“许久不见九嫂,茜儿真是无比思念啊。”
汐颜浅笑的拍拍她的手,疼爱的道:“已是做母亲的人了,怎得还如此感伤?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么?可见上天是如此怜悯我们,不忍心我们分别太久呢。”
林紫茜破涕为笑,娇嗔的拉一把汐颜的衣袖,道:“九嫂总是风趣的紧。”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她往正厅而去,道:“这些日子以来,皓每每说起九嫂都是一脸的感慨,直言若当日不是九嫂,他与九哥便真的没了天日。还好一切尘埃落定,如今的我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汐颜闻言却是微微一叹,道:“我还以为皓王会怪我。”
“怪你?”林紫茜温婉一笑,亲自斟了茶递到汐颜的手中,道:“若我是九嫂,当日也会这么做,至少也要保住两个人的生命。其实,被贬为庶民又如何呢?你看现在的我们,多好。”话音未落,娇俏的脸上已荡开幸福的红晕,煞是迷人。
汐颜望着她幸福的模样忍俊不禁,环顾四周后问道:“皓王呢?怎得不见人?”
“你瞧我,高兴的都忘了去通知他了,他呀正在后院抱着孩子晒太阳呢。”林紫茜笑着回了汐颜的话,便扭头吩咐站在一旁的侍女:“银玲,快去请王爷过来,就说九嫂来了。”
银玲急匆匆的往后院跑去,汐颜眼光流转如星,却是深深一叹:“其实,有个孩子也不错呢。”
林紫茜望她一眼,知晓是提到了她的伤心之处,忙道:“以前九哥被魔症折磨身体不好,可如今已经启用巫灵珠封住了魔症,想来,要个孩子也并不是难事吧?”
汐颜摇头悲笑,稍许才幽幽的道:“他曾在我的茶中下过麝香,或者,是他不想与我有孩子吧?”若说身体不适,他不是曾让瑶妃有孕么?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妻子茶中放入麝香避孕,这说明什么呢?不想要与自己长相厮守?还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自己?
“九嫂,你误会九哥啦。”林紫茜惊呼的抓住汐颜的手,蹙眉忧心的道:“还以为你早已知道真相,原来,你们竟是让误会延续了这么久?”她叹口气,娓娓道来:“九哥并没有不想与你有个孩子,他只是害怕,害怕孩子会像他一样忍受魔症的折磨。所以,他才在你的茶中下了麝香。”
汐颜不信,喃喃的道:“可是、瑶妃她……”
林紫茜因急生笑,急切的道:“当时瑶妃有孕,九哥希望瑶妃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只是因为九哥想要看看孩子是否健康,这样,他才可以放心的与你生一个孩子。他怕他的魔症会传染给孩子,更怕你因为孩子而难过,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的。”
汐颜眉心微拧,摇头道:“怎么会?你、你又怎么知道?”
“我也是偶尔得知。”林紫茜耐心的解释着:“是那时我初次有孕,正去给母妃报喜,恰好你亦前往看望母妃,母妃见你走时心神不宁,才偷偷告诉了我真相,还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只说九哥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是真的很在乎你的。”
“是么?”汐颜淡漠的应着,总以为他不爱自己,如今知道真相却不也不过如此,只笑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不是我不信,而是我早已心如止水,我不想再探寻下去,如今,我只要得到巫灵珠便可,其他的,真的已经不重要。
“九嫂,九嫂。”门外,风一般跑进来一个着如意纹青衫的男子,英俊的脸上写满喜悦。只是,当他在迈入屋中之后,原本笑意盎然的脸色却忽而又消沉下去,面带起万般的委屈。
汐颜对他的反应倒也见怪不怪,只打趣笑道:“皓王这是怎得了?不欢迎我?”
风慕皓闻言抬头看了汐颜一样,闷闷的回答:“我如何不欢迎九嫂呢?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挂念着你们,只是,现在一想到九哥的提议便心里烦躁。唉!九嫂今日前来,想必是九哥知道自己劝不动我,便拉了九嫂来劝我了,是不是?”
汐颜不解:“劝你什么?”
“还不是劝我继位当皇帝?”风慕皓赌气似的坐到椅子上,双目微垂的摆弄着桌子上的茶盏继续道:“前些日子,竟是连传位诏书都送过来了。唉!你说你们夫妻两个,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呢?好好的做你们的皇帝皇后不好么?偏偏要来打搅我跟茜儿的生活。”
汐颜一怔,喃喃重复:“传位诏书?”
“是啊,怎么了?九嫂难道不知道么?”风慕皓似有些疑惑的抬头望着汐颜迷蒙的双眸,忽而笑道:“难不成九哥是一厢情愿?呵呵,可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说想要带九嫂离开皇宫,过你喜欢的日子。”
窗外的风忽而掀起一树的绿叶,似雨声入耳,满带着凄凉的气息,渐渐的吹散了风慕皓的话,却惹了她满眼的泪花。离开皇宫,过我喜欢的日子?风慕宸,这是你的承诺么?
回到皇宫时,已是傍晚时分,漫天夕阳如血欲滴,衬出东林苑中如画美景。其实,没有梅花衬托的东林苑总是给人一种孤寂的清冷感,即便有应时的鲜花争先怒放,亦弥补不了那种缺失的遗憾。
海水纹的蜀锦芙蓉鞋踏在碧青鲜嫩的青草之上,每一步都带出软绵绵的甜香,在这样初秋的季节里泛起慵懒的暖意。不远处,萧条的梅树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玄青色的锦袍上金色龙纹蜿蜒其上,夕阳下愈发凌然孤傲。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扭头侧望,漆黑如墨的双眸在扫向来人时,忽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温情,似兰花深夜泛起的幽香。
“我刚去宁轩殿找你,他们说你来了这里。”汐颜在他的面前停下了步子,与他并肩凝望面前的梅树,如果没有记错,这是他们初次相见时的地方。只是当时梅花正艳,如今,却已不见当时胜景。
风慕宸柔情的目光暖暖的落在她的脸上,问道:“有事么?”
汐颜笑着摇头:“只是突然想见见你,可能是皇宫这个太寂寞了吧,有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的去回忆一些往事,有的时候想多了,就很容易跟现实混淆在一起,分不清是非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