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平静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突然砰然慌乱,他骤然转身,疾步迈到汐颜禁闭的房门外,厉喝门前的守卫:“打开房门!”
“哗啦啦”铁链一层层的解下,房门“吱”一声被从外面用力的推开。
还是那样熟悉的兰花香味扑鼻而来,一如记忆中不曾忘怀的摸样。金漆的雕花紫檀木床外,白色的帷帐被凉风吹着如同同美人挥袖起舞,翩然的粉色桃花闪烁其中,分外妖娆。帷帐内,是一个孤单的娇小身影,正跪在那里的瑟瑟的发着抖。
风慕宸蹙眉,几步上前挥开帷帐。帷帐中的女子一袭天水碧的烟罗百褶裙,乌黑的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肩上,头埋在双膝间,竟是不敢抬起。
他一把将地上的女子拉起,怒喝:“青竺,王妃呢?”
青竺浑身微微一颤,扑通一声复又跪在地上,颤声道:“回、回王爷,王妃去见太子了,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她让奴婢告诉王爷,不、不要追了,她、不会回来了。”
风慕宸眉心骤然拧紧,含悲冷笑:“她让你告诉本王,她不会回来了?”
“是的王爷。”青竺俯身拜倒,声音里存了哽咽:“王妃说,她的计谋王爷一定会很快识破,让奴婢不要有所隐瞒。若王爷问起,只说她主意已决,再不回头!”
“混账!”一声厉喝,身侧的雕漆红木方桌已被拍裂成两半。众人都惊的大气不敢出,纷纷后退的避开那如冰箭一般的红木碎屑。
“来人。”他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疾声吩咐:“备马!”
有人匆匆的跑去牵马,不多时又急匆匆的跑了回来,跪倒禀告:“王爷,马圈里的马除了被王妃骑走一匹之外,其余的都被人吓了药。”
“什么?”犹如针刺入心一般的令人一颤,继而仰天悲笑:“汐儿,你竟真的要离本王而去么?原来所谓的夫妻一场,不过是此时彼此的敌对。哼,本王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天涯海角,本王也要追你回来。这一生一世,你都是本王的妃,逃也逃不掉!”
挥袖,绝然的迈出门外。却见有侍卫匆匆的迎面上前来报:“王爷,刚刚太子府中传来消息,说太子跟太子妃突然无故失踪,守卫们寻了整个太子府,均无消息。”
风慕宸的脸色煞是变得如阴霾的天空一般灰暗,冷若幽潭般的双眸中是有嗜血的戾气倾巢而出。太子?汐儿?原来,她不是自行离去,她,是要跟风慕澈一起远走高飞。
汐儿,你枉我对你愧疚万分,你枉我对你情深一片,你,终不过是与旁人一样,要如此深的伤害我。你说你主意已决,再不回头,是因为,你心里唯有一个风慕澈,对么?
“王爷!”风行担心的上前扶住他不停颤抖的双臂,却又被他用力的挥开。
他拧紧眉头猛的回身,怒视着一屋子战战兢兢的侍从,厉声吩咐:“风行,派出所有兵将全力追寻,若发现他们的踪迹,一律杀无赦。”
“是。”风行领命,看似却又有几分迟疑,犹豫再三,却终究没有开口,只转身欲走。
“等等。”风慕宸的声音再次高声响起,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幽幽的道:“任何人,都不得伤到王妃一丝一毫。找到她之后,立刻派人回来禀告本王。”
“是,王爷。”风行这次回答的干净而利落,俯身急切的退出。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人孤傲的站着,满含悲戚的目光凝然的望着那白色绣着粉色桃花的帷帐出神。恍惚中,还是那个红烛摇曳的夜晚,他与他的汐儿相拥而眠。
他们同饮交杯酒,许下刻骨誓言:一生相守,至死不渝。汐儿,是什么要我们开始彼此敌对?是因为帝位?因为巫灵珠?还是因为,风幕澈?
凉风徐徐,弯月如沟。城郊一个荒草丛生的破庙里,有微弱的火光从里面透出来,隐约的,还有女子痛苦的呻、吟阵阵穿出。
寂静的羊肠小路上,形色匆匆的走过来一个身披银粉色织锦兜头披风的女子。风不时的掀起披风的一角,露出里面湖蓝色绣着金丝芙蓉的恭锦襦裙,夜色下,更觉出尘的美。
女子双眸警惕的在刚刚经过的路上一瞥,未见异样之后,才伸手轻推开那扇破败的庙门。门“吱”一声打开,传入耳中的呻吟声便更觉清晰,她不免微微的蹙眉,抬脚迈了进去。
守在院中的,是一身铜色无纹长衫的擎苍,手持弯刀背于身后,正一脸忧愁的望着紧闭的房门出神。而那阵阵痛苦的呻吟,便是自房里传出的。期间,还夹杂着男子心疼的安慰声。
许是听到了推门的声音,擎苍双眸即刻收紧,目光冷然的瞟向身后来人。女子已将身上的披风除下,娇美的容颜在月色下格外动人心魄。
“公主。”擎苍忙上前迎了过去,恭敬的接过她递过来的披风,继而着急的告知:“公主快进去看看吧,情况好似有些不妙。”
“嗯?”汐颜心里一颤,忙问:“怎么了?”
擎苍垂下头去,面带几分为难的道:“许是今日奔波太重,又加上过度惊吓与紧张,太子妃、太子妃一直喊着肚子痛,怕是要生了。”
汐颜闻之眉心骤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个无人烟的荒郊野外,又恰逢逃命天涯的关键时刻,去哪里为她找寻产婆接生呢?早知如此,就该好好的筹谋一下再行动了。
听着屋中的痛苦声一阵高过一阵,汐颜摇头叹息,伸手,推门而入。
微弱的篝火旁,陈玉蓉脸色苍白的半躺在风慕澈的怀中微微喘息,乌黑的发丝凌乱的散在胸前,铺满了绣着金丝牡丹的茜红贡缎外裳。而下身正不停流出来的猩红血液,已将她玉涡色双蝶戏菊的曳地长裙浸的鲜红一片,更觉触目惊心。
“翎歌。”风慕澈瑟瑟的唤她,声音里带着颤抖:“快来看看,玉蓉她……”
“太子不必紧张。”汐颜小声安慰着他,遂几步上前握住陈玉蓉冰凉的手:“玉蓉,此刻寻找产婆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为了太子,为了你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坚强,知道么?”
陈玉蓉用力的点点头,苍白的唇畔绽开一丝微薄的笑意:“翎歌,谢谢你。”
汐颜摇头浅笑,双眸中含上愧疚的泪光:“你不要谢我,这明明就是我欠你们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亦不会是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
陈玉蓉微微点头,眉目间含着无力而虚弱的笑意。突然,她抓着汐颜的手猛然一紧,在疼痛的折磨下她忍不住低哼一声,额头上霎时冷汗淋漓。
屋外,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呼啸如野兽一般的哀嚎着,淹没了那痛苦的悲戚之声。破败的门被风吹着开开合合,吹灭了屋中那仅有的一点光亮。
“啊!”一声宏亮的婴儿啼哭响彻宇宙,风止、树静、天明。
东方的天际在那一刻透出难得的通明光亮,几欲透明的弯月还悬挂在西边的天空之中,而东山之巅,如血一般耀眼的红色已破晓而出,耀人眼目。
经过了一夜生与死的折磨,陈玉蓉苍白的脸上凸显出一种透明的青灰之色。干裂的嘴角微张着,已被血浸染的华丽衣衫如干凅的渔网一般裹住疲惫的身躯,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