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城最有名的Caprice餐厅位于酒店6层,透过落地窗,几乎可以将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美景尽收眼底。而包厢里,经典的红黑色调,配复古雕花门栏,连灯光都特意调成暖色,仿佛使人置身于中世纪的法国古堡之中,低调而浪漫。
耳边是一首英文老歌,仍是复古的爵士对唱,叫《something-stupid》,你侬我侬,如是动听,歌词都是:“The-time-is-right,your-perfume-fills-my-head.The-stars-get-red-And-oh-the-night's-so-blue……”句句唱尽心里。
慕昶峰冲她微笑,一双眼睛深邃而迷人:“你不能饮酒,泰式香草汁怎么样,还有特推的芝士布朗尼?”
简殊点点头,说“随便”,一面用指尖在水晶杯上轻轻滑动,似乎在附和音乐声:“四季的甜品很合我胃口,甜而不腻,香而不浓,很好吃。”慕昶峰眼皮一抬,笑意渐失:“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来这边吃东西,就是展聿恒带你来的?”
果然男人吃醋起来,也是很可怕的。简殊不禁蹙眉揶揄:“啊,我想展总知道了一定很开心,想不到堂堂慕主席随意吃顿饭都能记起他,好大的面子!”
慕昶峰亦是眉心一松,两颊梨涡渐深:“我说过,揶揄我是有代价的。”
“好吧,我保持缄默。”她耸耸肩,眸光避开,将果汁轻啜了一口,却听他又叫了她的名字,一只手伸过来,抚上她的脸颊:“Saying-something-stupid,like-I-love-you.”
是歌词里的一句话,却足以叫她感动不已:“你不如唱出来,会更好听。”
就像是三年前,他走着调唱完那首《此情永不移》,两种感动,不分先后轻重,仿佛只要是他说的,她都愿意听。
他的手移到她的鬓角,捻起她一缕发丝,隔了许久,竟然真的从喉咙中溢出声响,随着音乐低喃一般,对她唱:“But-then-I-think-I'll-wait-until-the-evening-gets-late,And-I'm-alone-with-you……简殊,我爱你。”
他松开她,托起黑丝绒的心形盒子,递到她眼前,缓缓打开。
“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比你更适合白钻,也不会再有一段感情,叫我为它倾尽所有。你是第一个在我衣领上写字的女人,也将是唯一一个;而我,是第一个送你戒指的人,也将会是唯一一个。
我想给你最纯粹无暇的爱情,更愿为你保持一切‘天成’。简殊,嫁给我!”
白钻与西瓜碧玺完美镶嵌,花朵的外形,线条自然柔美,宛若婀娜而开。
是L早年的设计,整套作品只有这枚戒指在当年便被人高价收藏,一时传为美谈,简殊没有想到,慕昶峰竟会买下这枚钻戒,用它来向她求婚。
她眸光闪闪,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擦拭眼角,却被他攥住,将那枚钻戒套在指上,随后起身吻在她眉梢,她亦是吻了吻手上的戒指,用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愿意。”
吃完晚餐,两人便起身离开包厢。
大厅的水晶吊灯高雅明亮,洒在身上,是最耀眼的光芒。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当然,如果不是在这里偶遇到慕璟琛与叶淑仪……简殊笑容褪去,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冷凝而鄙夷。
一对是离开,一对是刚入,时间那么契合,竟在餐厅门口相遇。
慕璟琛声音淡淡,叫了声“二叔”,倒是叶淑仪笑容得宜地招呼了句:“真是巧,慕二少与简小姐好有雅致。”
慕昶峰面无波澜,只说:“彼此。”
叶淑仪仍是笑着:“哪里,你二位浓情蜜意自然羡煞旁人,我与璟琛不过同学叙旧,怎么相提并论。”眸光低低扫到简殊挽住慕昶峰的手,那枚戒指实在耀眼,不禁又道,“看来二少与简小姐好事将近,恭喜恭喜!”
慕昶峰道了句“多谢”,便携简殊出了餐厅。
一路无言,直到坐进回程的车子,他方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他掌心里:“我以为,我的求婚成功了。”
她一怔:“什么,难道不是么?”
“瞧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分明在给我扣分。”
简殊实在不好解释,但有些话确实无需瞒他,只好说:“慕璟琛表面与我表妹相好,其实私下与叶小姐牵扯不清……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怎么可能……”
“简殊,”他打断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你是否信我?”
她点点头:“可是,有什么关系?”
慕昶峰答:“这就够了,我不会叫你再忧心下去。至于你表妹,我只能说感情的事情,不是谁想插手都可以的,如同你与我,是不是要受外界的影响而发生变动,坦白说,我才不愿意。那么,别人的感情,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但我答应你,保你表妹周全。”
简殊眉心未松,缓缓靠在他肩上:“总觉得你像是知道更多内幕的人。”
慕昶峰并未否认:“那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她终于笑了一下:“哪有这么容易。”他低头吻在她发顶:“真是冤枉,对你,我向来毫无保留。”
哭笑不得的语气,却是她最需要的安慰:“简殊,把事情交给我,我要你跟孩子,都安心。”
因为近来贸发局又有活动,需慕昶峰亲自出席,往来奔波,又是难免。
简殊为他收拾行李,一面问:“慕主席,我听说上头对你工作很满意,有意再度委任,你任期还有多久,一年多?”
慕昶峰不由失笑:“叫我算一算,大概刚好是孩子出生的时候。”
她眼皮一侧:“哦,那也没多久了……不过依我看,权力另算,兼顾九龙行与政府职务,也够操劳的。”
“那是自然,食君之禄,为君担忧。这话还是你先说的。”
简殊一怔,笑着别他一下:“啊,慕昶峰,我才发现你这样小气。”
慕昶峰亦是笑了,弯身将她揽住,吻在她额上:“我逗你的,任期结束,我便不再续任,一心一意陪你跟孩子,怎么样?”她从他怀里抬起头:“那九龙行呢?”
慕昶峰略略蹙眉,回答得倒是慷慨,说:“有你就够了。”
这下换她失笑了,摇头道:“不要江山要美人,你当自己是温莎公爵?”
他只是笑:“江山拱手赠美人,美人在怀拥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不待她继续说他色令智昏,慕昶峰已吻上了她的唇,“等我回来,坦白说,我可不想过两天返港,又见你大玩失踪。”
她声音哝哝地,靠在他肩上:“你怕了?”
他“嗯”了一声:“慕太太,你一定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多么重要。”
一句“慕太太”,像是要将她融化一样,明明声音低沉,可是话一出来,足以叫她感动良久。她眼睛涩涩地,伸手推开他:“时间不早了,何景年还在外头等你。”
慕昶峰方点点头,带了行李出门。
剩她一个人,怔怔站在床边,看他坐车离去,心里竟也觉得甜蜜。
也许只在这一刻,她才真的感觉到,即使他离开,留她在这里等他,偌大的房子已不仅是房子,而是一个属于他们,和未来孩子共同的家。
她两手交叠,放在腹部,不禁垂眸而笑。
却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自她返港后,不再处理过多的业务,电话自然减少,除了慕昶峰,怕也只有展聿恒和袁梓琳与她联络颇多。
简殊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打来电话的竟是简繁。
眉头不禁蹙起,接通后叫了一声“妈”。简繁声音低哑,低低应了一声,便问她:“简殊,你现在是不是与慕昶峰在一起?”
简殊并未否认,听简繁又道:“简殊,妈妈知道对不起你,但是你与慕昶峰终究是不合适的。像我说的,我们移民去澳洲,或者加拿大,只要你愿意……”
“妈,你不要再说了……”简殊打断她,嘴角一扯,像是嘲笑,“你知道吗?在我小的时候,没有崇拜的人,但是每当别人说起你,敬仰你的时候,我仍觉得很开心。很可惜,从你叫我拿账簿的那天起,我想我再也不会为此开心了。
“我没办法接受你去替罪犯诡辩,更没法接受生父曾经那样对我。如果你还要来劝我离开,我只能说,我很感激你,把我生下来;但我更感激的,是遇见慕昶峰。”
简繁怔楞良久,连呼吸都愈发急促,像在忍耐:“你不了解当年的事情,慕奇峰……他并没你想的那么坏,他有他的身不由己。”
大抵还是年轻,不够坚强,一颗心无法做到无坚不摧,稍被刺激,仍会落泪,却只有忍,用平静地声音去隐藏:“你以前说,之所以要法律来约束人,就是要惩戒那些身不由己。可是你现在口口声声,竟是在为罪犯找借口。”
“不,都是我的错……”
简繁声音微颤,已显哭腔:“我一直在骗他,说你是谢景文的女儿,所以他恨我不选择他,他恨我……但是我没办法,他在慕家一直受排挤,如果不与谢家联姻,他这辈子就完了。
“当年他妈妈去世之后,他来找我。他喝了很多酒,扑在我身上,竟然在哭……我从来没想过,他也会哭。他告诉我,他妈妈是被庄秉珍害死的。这些年,庄秉珍一直对他们母子施压,她妈妈不堪忍受,才会抑郁而终。所以简殊,离开慕昶峰,庄秉珍不会放过你,我是你妈妈,我不会骗你的……”
简殊沉默良久,用手背拭了下眼角,目光投在窗外,仍是眼光普照,树影斜斜,可是身体却在发抖,不是惧怕,也不是悲戚,而是难以形容的失望。
在简繁以自杀威胁她离开慕昶峰的时候,她曾经恨过;就算是逼她去拿那本账簿,她心里仍是恨意居多,她没想到,情绪一层一层剥离,竟然也会变淡。
所谓爱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要为对方牺牲这么多,包括牺牲子女的幸福?她的手还放在小腹上,感受着肌肤相贴的温暖……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不爱?
她没有说话,指尖动了一下,终于看透了似的,轻轻按下了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