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氏集团,曾流传这样一句话:“公司事无巨细,咸交老二处理。”
这里的老二,是慕昶峰;而有这个资格如此称呼命令他的,当然是集团主席慕启元。不过自从慕昶峰另辟九龙行,离了本部后,这句话的对象便换成了另外一人。
这人,当然不会是慕氏长子慕奇峰,而是他的儿子,近几年才风声鹊起的商界巨子慕璟琛。
因而慕氏接班之争,从两子夺嫡,变成了三足鼎立,愈发复杂起来。
近来慕启元病情加重,不得不长期住院。只是人老了,难免会脑筋糊涂,秘书向他汇报公司情况,他都极不乐意去听,只摆摆手:“有什么事,交给璟琛就行了,我这阵子难得清闲,不想管太多。”
照情况看,慕启元似乎真的“乐得清闲”,并且话里话外,暗示得太过明显。这是慕家的家事,别人自然不会多问,秘书说了声是,也就退下了。剩慕启元一个人,多数时间都在病房里看书下棋,只在慕庄秉珍过来的时候,才会出去晒晒太阳,透口气。
他是当真不管慕氏,不过市场上的传言,多以为慕启元是故意丢了大饵,在这一场接班之争中,看清几个后辈的本事,那么,人之将死,也了无遗憾了。
这天,慕启元遣退了秘书与护士,一个人半躺在病床上看报,半响门被敲开了,他抬起眼皮,看清来人,鼻息一哼:“你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来人是慕庄秉珍,手里带了煲汤,只说:“今晚孩子们都要去谢家,我放心不下你,特意过来的。”走近了,放下东西,替慕启元整了整靠背的枕头,“张妈煲了参芪兔肉汤,你的肝一直不好,却不肯养,总叫人为你操心。”
慕启元索性放下报纸,瞥了一眼:“你知道我最烦吃这些。”
慕庄秉珍不以为意,将汤倒出来,拿汤匙舀了一勺:“尝尝?加了枸杞和莲子,味道一定不错。”
慕启元不再推辞,蹙眉尝了一口,说:“嗯,还不错。”
这话博得对方一笑,却听慕启元又道:“谢家家宴,你理应过去瞧瞧,虽说老大非你所出,但毕竟是慕家血脉,这层关系你应知晓。我感激你胸怀大度,陪着我撑到今天,如今后辈都长大了,你我也是时候放手了。”
慕庄秉珍一怔,旋即又笑道:“你这不是又拿我当外人?这些年,不管是我,还是昶峰,哪个不是对慕氏尽心尽力?要说老大,确实与我生疏不假,好在碧文懂事,里外照应着,你有哪里不放心了?”
慕启元这方点点头,握住她的手:“秉珍,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反手与之相扣:“不,启元,未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才是我毕生遗憾。”
慕庄秉珍自然要顾及慕启元的意思,陪了他一阵儿,也就启程离了医院,司机在门口候着,见她出来,忙下车替她打开车门,恭声问:“夫人是否就要回慕公馆?”
慕庄秉珍看了眼垂暮夕阳,沉下声音:“直接开去谢公馆。”
待她赶至谢公馆,晚宴尚未开始,只有谢家女眷在偏厅招呼,见她进来,谢碧文先站起来叫了声“妈”,谢太太亦是起身,极为亲昵地走过去挽住对方:“刚才我还跟碧文说,怕你照看启元没时间过来,这不正好,咱们两家人许久没坐在一起聊聊了。”
慕庄秉珍稍一侧头,瞧见里头还有人,低眉顺眼地站着,模样倒是好看,于是问:“这位是?”
谢太太眼角一弯,笑着介绍:“这是金X局叶总的小女儿,叶淑仪,”伸手一招呼,“淑仪,见过慕太太,上次宴会,你父亲向你介绍的慕二少,正是慕太太的儿子。”
叶淑仪微微一笑,说话声音也甜:“慕太太你好。”
慕庄秉珍回之以微笑,一面用审视的眼生望向谢碧文,然对方表现出的自然,反倒叫她有些局促。谢碧文说:“妈,现在这里没有外人,话就明说好了。那日叶小姐与二叔有过一面之缘,只能说相遇便是缘分,我为其嫂,辅以外力,不过是尽尽本分。”
好在叶淑仪出身名门,恭顺的态度也不叫人讨厌,慕庄秉珍方“嗯”了一声,说:“自老二30岁起,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开始为他娶媳妇的事情发愁,这事情,能成便好,总之年轻人的事,我不会多加干涉。”
谢碧文笑道:“当然,今天早上我大哥已经约过二叔,过些时候就该到了,他们男人谈什么姑且由他们,我们说我们的。”她拉住叶淑仪的手,“二叔向来不喜参加这些聚会,今天是个好机会,好好认识一下。”
叶淑仪仍旧笑得迷人:“还是慕太太说的对,感情的事,有缘最好,却也勉强不来,我父亲极力提倡我自立自主,我只是尽力去争取一个相识机会,大家还是别把问题看得太深沉了。”
这一席话深得慕庄秉珍的赞许,只觉得叶淑仪不愧为叶家之女,恭谦之余,又懂得顺风追捧,回避尴尬,算得上一个社交好手。
这时,天色已暗,谢家的男人们亦从楼上下来,最先跑下来的是幺子谢从文,一身时尚装扮与20多岁的年纪倒也相符,人还没到,已经在高喊:“不是说家宴?看看什么时辰了,要饿死我!”
谢太太摇摇头:“大呼小叫,当心你父亲给你好看!”
谢从文不再吵了,低声嘟囔:“父亲那有空来调教我,还不就是整天跟大哥两个人谈谈偏门生意经,哪有我的份儿……”
谢太太被他气得险些拍案,赶紧止住他的胡言乱语:“还不闭嘴!我祖上积德才不被你口无遮拦招来是非!”
谢碧文亦是气得不轻,厉眸一扫,发出警告。
要不是慕昶峰赶到,还不知这尴尬场面要维序到什么时候。
谢太太使了个眼色,谢碧文便拉了叶淑仪去了正厅,留谢太太善后似的,说:“叫他们男人先谈事情,反正我是插不上嘴,不如在这聊聊旁的。”
谢从文撇撇嘴,也从母亲身后绕了出去。
因这些年在商场打下的名气,谢碧文的出现并不叫人意外,就算是叶淑仪,有着够硬的金融背景,又在投资机构任要职,在座几位也都相互熟识。慕昶峰不过抬眼瞥了一下,表情冷淡,就听谢碧文调侃:“二叔,你最不爱交际,不过前段时间,叶小姐与你见过一面,还有印象吧?”
慕昶峰这才又看了叶淑仪几眼:“原来是叶先生的幺女,见过的。”
谢景文在一旁笑道:“素来听闻叶总最为疼爱叶小姐,前些时候还在发愁,与众老友讨教如何为叶小姐觅得良胥……你看你看,叶总最疼你了。”
叶淑仪下巴微微扬起,眸光淡淡:“容我说一句,家父大费周章要操心的事情,其实为时过早。本城几个拼在市场上的女人要过早出嫁了?我也不过二十多岁,急不得燥不得,又不是嫁不出去是不是?”
谢景文听完,脸色有些不济。
叶淑仪又将目光投向慕璟琛,道:“我总觉得,感情的事情不可勉强,却也禁不得斤斤算计,还是慕太太说的好,顺其自然,长辈大不必多加干涉。璟琛与我同窗多年,近日不是正在拍拖,也不见碧文阿姨说些什么。”
江湖传言,这位叶小姐看似恭顺,其实有把刀子嘴,一句话听不顺耳,反过来就是一刀,反正有父亲在后头撑着,谁也奈何不了她。
没多久,晚宴开始。谢家的厨子在城内颇有名气,几道大菜做工精致,色香形美,引人啧啧称赞。席间,除了谢家不争气的小儿子“语出惊人”,时有冷场,大体还算顺利。直至晚宴结束,叶淑仪起身说了声抱歉:“多谢招待,不过想到家中还有些琐事,不便叨扰太久。”
谢太太自然惋惜:“不是下午时候说好了,就在这歇一晚,要玩得尽兴,怎么突然又要走了?”
叶淑仪答:“淑仪记性不好,才想起来与家父有约,今晚要陪他老人家对弈几局,实在不好意思。”
谢太太不便挽留,只好说:“我去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慕庄秉珍想了想,冲慕昶峰提议:“老二,叶小姐家在山顶,与你正是一路,不如你送叶小姐回去?彼此都是年轻人,相识就是缘分,也要多加联系才好。”
慕昶峰犹未答话,叶淑仪已经笑着说了谢谢:“那就麻烦慕二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