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这日,早朝上,福临下了三道诏书。
诏书与其说是福临的意思,不如说是孝庄太后授意议政会王公议论的结果。
第一道诏书,是追封多尔衮的。
吴良辅手执诏书,当庭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至德,斯享宏名;成大功,宜膺昭报。皇父摄政王,当朕躬嗣服之始,谦让弥光;迨王师灭贼之时,勋猷茂著。辟舆图为一统,摄大政者七年。伟列居于小心,厚泽流于奕世。未隆尊号,深歉朕怀。谨于顺治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袛告天地、宗庙、社稷,追尊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并尊义皇帝元妃为“敬孝忠恭静简慈惠助德佐道义皇后”同附庙享。即举盛仪,应覃恩赦,合行事宜,条列于后。
诏书宣读完毕,多尔衮旧部人心大定。
众臣三呼万岁,极力称赞福临仁孝之心可嘉。
第二道诏书,是罢黜阿济格的。
吴良辅操着公鸭嗓,再次宣读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英亲王阿济格不敬义皇帝成宗多尔衮,着削爵,幽禁,终生不得出宗人府大牢。其子劳亲,罢黜郡王之位,降为贝子,钦此。
第三道诏书,是关于议政王大臣的。
吴良辅宣读此诏,众人都屏住了气息。
奉天承运皇帝昭云:皇父宾天,阿济格削爵幽禁。议政王会议暂由郑亲王济尔哈朗出任首辅;索尼,鳌拜补缺;钦此。
众人三呼万岁后,退朝。
国丧完毕,时值年节。
福临再次到慈宁宫请安,孝庄太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她似乎已经从多尔衮驾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人也有了笑脸。
“危局已解,朝堂暂且安稳。福临,眼看着你就要亲政,也该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儿了……”
“额娘,我想退婚——”
提起大婚一事儿,福临眉头皱起来。
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针扎一样的刺痛。
“为什么要退婚?孟古青哪儿不好啊?”
福临的违逆,让孝庄心有不悦。
她脸上那一丝笑意,随着冷凛的询问声荡然无存。
“他给朕物色的皇后,朕不想要——”
“他是他,干嘛要迁怒于你表妹?”
“反正,朕就是想退婚——”
“你舅父吴克善已经带着孟古青启程了,不日就会到京。退婚这事儿,你最好不要再提,省得哀家闹心——”
“朕就是不想娶孟古青,朕要自己挑选皇后!”
许是福临想起了法源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想起了明府惨案,脸色越发阴沉,阴霾遍布。叛逆心大起,跟孝庄太后对持抗衡,毫不退让。
福临的叛逆,刺激了孝庄。
本就心情欠佳的她,此刻更加愤怒。
“承继后位之人,必定身份高贵,母家尊荣。孟古青出身科尔沁草原,又是你嫡亲表妹。皇后人选,非她莫属——”
“既然额娘心意已定,那就不必知会朕了!”
福临气冲冲出了慈宁宫,我和吴良辅也跟了出来。
出慈宁宫正殿,福临依然余怒未消。院里的铁缸,好像也碍了他的眼。一脚踹过去,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吴良辅心疼之余,劝慰,“皇上,仔细脚疼——”
“脚疼,总比心疼好——”
福临踹了铁缸不过瘾,又踹了吴良辅一脚。
见吴良辅疼得直揉屁股,怒气方才消了点儿。
我无可奈何,只能轻轻叹息一声。
同情福临之时,也为自己身世暗暗伤感。
多尔衮已死,不但未获罪,反而享有了风光至极的葬礼。这个功高震主、恶行累累的家伙受不到惩治,父亲冤案何时才能平反?父亲无法雪冤,我这罪臣之女何以真面目示人?如不能以真实身份立足于世,何日才能与福临相认相守?
吴良辅听见我叹息,望了我一眼。
看他的眼神,似乎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