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太后让我抬头的机会,我也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太妃。
这太妃娜木钟,瞧上去娇媚十足,却不是一个简单普通的女人。
她出生于贵族之家,父亲是阿霸骇郡王额齐格诺颜。初嫁察哈尔汗林丹,为八大福晋之首。林丹汗死后,娜木钟率旧部归顺了先帝皇太极,被封为麟趾宫大贵妃,其位尚在孝庄太后之上。皇太极驾崩,娜木钟也曾为其子博穆博果尔筹谋过帝位。只可惜,对手是孝庄太后布木布泰,最后落得功败垂成。如今福临登基,孝庄贵为皇太后。昔日大贵妃尚要看其脸色行事,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起来吧——”
太后发了话,我才缓缓起身。
不顾手上伤痛,寻来工具,悄没声息地打扫地上药汤残汁瓷器碎片。
太后坐在龙塌边缘,望着昏迷中的福临,情不自禁地拭泪。太妃站在她的身侧,也是满面戚色,柔声安抚伤心的孝庄太后。
“姐姐,妹妹一向佩服您胸怀韬略临危不乱。福……皇上生病,您怎么就乱了方寸?哭也不顶事,不如正经想个法子——”
“妹妹,你有良策?”
一向睿智聪慧的孝庄,许是因为关心则乱的缘故,这一刻竟然没了主意。她用锦帕试泪,一脸希冀看着太妃娜木钟。
“心病还需心药医——”
“哀家也知道这理儿,可那明月是汉女……况且也……”
孝庄说了一半,摇了摇头。
眉宇之间,似有难色。
“她死了,莫不是天下才貌双全的女子都死了?”
“你的意思是,让皇上尽快大婚选秀?”
娜木钟叹息一声,苦笑,“明府灭门,博果尔也象皇上一样,伤心不已。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死活不肯出来。我隔着窗户劝了许久,收效甚微。除了给他另择福晋,尽快大婚,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也是,该考虑皇上大婚的事儿了——”
孝庄太后和太妃的谈话,似乎触到了我的敏感神经。
心里一失神,手被碎瓷碗片再度扎伤。
“哎哟——”
“怎么啦?”
太后略带厉色的询问,让我意识到自己失态。
我摇摇头,端着那些碎瓷片悄没声息地离开了乾清宫主殿。回内监住处途中,刚巧遇到了舔腚吴和青草儿。我微红的眼睛,引起了青草的注意。
“明公公,你怎么哭了?”
“没事儿,我没事儿——”
我搪塞一句,掩饰似的跑开。
身后,舔腚吴幸灾乐祸的话语随风传来。
“我估计,是被太后骂了。他以为,抢了我的活儿,就能在太后跟前露脸,就能得到皇上的器重。就他这笨样儿,做梦去吧——”
回到我的小窝,独自坐在椅子上伤感。
我望着梨花镜里那个哭泣的小太监,自嘲。
“无论你是明月,还是太监小明子。皇上大婚,都不干你的事儿。不管入驻坤宁宫的女人是谁,她都不可能是你——”
我和福临虽然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涯。我们俩之间,横隔着的不只是谋逆的大罪,还有大伯与弟媳的特殊身份,以及午门外立着的那个书写着汉女不得入宫为妃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