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沈府。
“夫人!小姐不好了!!”语琴慌慌张张地冲进沈府夫人的院子,不小心被路上的碎石绊倒在地,疼得她直叫。她是沈家大小姐沈如曦的贴身丫头,自幼服侍如曦,聪明伶俐,此时却乱了阵脚。
沈夫人急急忙忙地从卧室里出来,身披着紫色宝相花缠枝褙子,里着月色中衣,一应官家夫人的打扮。只是面色有些难看,眼窝深深地陷在脸上,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了一处,显得憔悴不堪:“小姐怎么了!?下午太医院的人不是说好转了么?”
“小姐……小姐没气了!”语琴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发颤,下午小姐还跟她谈天来着,谁知晚上突然昏厥在床上,她伸手一探,竟是没了气息。
沈夫人顿时如惊雷着身般,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如曦下午还好好的。”说罢便往匆匆女儿的院子走去,语琴立马也爬起来,跟了上去。
月色黯淡,乌云格外重,层层不散,不时有寒鸦的声音突兀而起,分外诡异。沈夫人急匆匆地走在家中的小道上,心中的焦急更重。如曦是她最小最珍爱的女儿啊,自幼聪明伶俐,再加上生得花容月貌,讨得一大家子人的欢心。可谁知女儿一得知要选秀后就断绝饮食,每日不是在阁楼里迎风洒泪,就是写些伤心词赋,病一日重似一日。可是皇帝选秀,官家女子谁能避过呢?
“如曦!”沈夫人推开房门,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后的语琴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按语琴所说,如曦现在就算没有死,但也病重了。可此时如曦正好好地坐在梳妆镜前,拿着一根翡翠簪子,自顾自地愣着神。只片刻,沈夫人又恢复了平静,女儿好起来总比死了强啊,只怕是回光返照,那可就不好了,“如曦……你怎么样了?”她走上前去问道。
只见如曦转过身来,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脆可人:“娘,我没事了。”沈夫人愣了愣,如曦此时虽然仍有病容,但瘦削的身影里有她从未见过的高贵威严的气度,一点也不像平时娇滴滴的女儿。
“小姐,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你……”语琴在旁边长长地嘘了口气。
沈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白天的热气却已经全退了。女儿近来情绪多变,病好了,精神点也是应该的。想到这里,沈夫人心中的巨石落下,嘱咐道:“……那如曦早点休息吧,明日就要选秀,这可是耽误不得的。”
“我知道。您也早些休息吧。”如曦福身一送,嫣然一笑。沈夫人也回之一笑,不知道怎么的,她觉得今天的女儿笑起来异常的美:“语琴,你在外间守着,小姐若是再有不好,立即来禀报。”
沈夫人和语琴一离开,如曦脸上的笑容顿时全然消失,只剩下一股邪魅的戏谑留在嘴边:“瀛轩,你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这样回来吧……”
谁也不知道,沈家的大小姐在太医口中所谓的好转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她的身体早已被入骨的病症折磨到了极限,而穆苡的魂魄,就在孟婆的安排下,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幽然地坐到了窗前,一点睡意也无。
是啊,已经睡了这么久,哪里来的睡意呢。明天,瀛轩,我又要见到你了。你已经忘了穆苡了吧,那个曾经宠冠**又被推入绝谷的女子,那个曾经被你利用又被你遗弃的女子。想到这里,如曦狠狠地攥住了衣角,苍白的脸庞上有了一丝狰狞之色。
“沈如曦因情而亡,若是重生,许因情所困,千万小心!”
孟婆的话还盘旋在耳边,可是穆苡已经真真正正的回到了人间,她摸着自己带有温度的肌肤,才相信在奈何桥上走的那一遭并不是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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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殿,夜半。
“皇上,夜深了,您说要去姜贵妃那?”瀛轩的贴身太监李令福轻声地试探着问道,生怕打扰到这位沉思的帝王。
“不去了!”瀛轩挥手道,眼神却没有离开一幅画像,那画像里的女子惊若天人,长长的黑发及腰,眉若远山,唇似点朱,身着雪白的缎衣,手握团扇,在花丛之中正欲捉一只凤尾彩蝶,“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会!”
她死了呢!
瀛轩从来没有这样过,不想传召任何妃嫔侍寝,即使在先皇后过世之时,他也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临幸妃嫔。那绝美的面庞总在他眼前浮现,眼中泛着白白的雾气,诺诺地问:“三郎没有生苡儿气吧?”
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记得她呢?……瀛轩突然喝道:“等等!把这画拿下去,烧掉!”
“皇上?”
“想让朕重复一遍么?”瀛轩怒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好像怕多一点点时间的犹豫,他就会改变主意。
“奴才不敢,奴才立马去……”李令福了解瀛轩的习性,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什么霉头,立马上前取画告退。
夜,整个皇城安静得可怕。
烧了这画?李令福犹豫了一下,皇上看起来对淑妃情缘未尽,这是淑妃最后一幅画像,其余的画,都伴着冷宫的那场大火化为灰烬……那场大火里,淑妃真是美啊,穿着一身红色的锦缎长衣,在火中跳着霓裳舞,火焰爬上了她的身上,却像是和她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那么惊心动魄的美啊……在火舌吞噬她的那一瞬,她回首,看向了宫门。
瀛轩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火焰的红色倒印在他的脸上。
“毁玉牒,封冷宫!”他看了看那漫天的火焰,下达了对穆苡的最后一道旨意,从此以后,大昊朝再也没有了淑妃这一个存在。
想了想,李令福把画卷起来,消失在了夜色里。
明天,又是大昊朝三年一度的选秀,不知道又有哪些贵人将进入这恩怨满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