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芦洲虽在北部,却依然在雨水的滋润下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父亲正值盛年,意气风发。
他接到圣旨,出使芦洲,谈判与芦洲韦国的通商事宜。韦国来信之中恭敬万分,甚是想与大昊朝联盟,父亲为扬大昊朝国威,对此次出使也很是重视。他以为这将是他仕途的一个转折点。
可谁知,这次出使竟然是韦国的奸计,韦国为了骗取大昊朝的信任,使之松懈边防,便其掠财夺物。
父亲这次出使,一去不归,被韦国扣为人质。
谁知父亲刚正不阿、宁死不屈,被韦国严刑拷打,却丝毫不透漏大昊朝的半分情况。
监狱苦寒,一个女子的风筝悠然地飘到了监狱地铁窗旁边。
一见君子,终身误!
韦国宇文长公主从那铁窗中看到了世上最坚毅的眼神——对,宇文长公主,那便是我的母亲。
他们相爱了——不!是母亲爱上了父亲,帮助他脱去俘虏的身份,并为他生下一女。而他竟是利用了母亲的爱和信任,逃回了大昊朝,为了报复那段屈辱的时光,他还带走了我!
在穆府,父亲和妹妹对我百般侮辱,想来也因为我是敌国女儿的缘故。
后来我入宫了,获得新生,几年后受封贵嫔,本以为一切的苦难都过去了。可我却在那个时候,失去了我的孩子——是穆芜,将我推下了水。
而瀛轩,竟因为证据不足、穆芜肚中亦有胎儿,不肯处罚穆芜。
我悲痛欲死、断绝饮食,父亲奉旨进宫,见我此番形状,方才将我的真实身份告知于我。
韦国子以母贵,子随母姓,我是韦国最高贵的皇族,宇文氏——宇文澜苡。他说,宇文家的女儿,绝不轻易言弃!
父亲给了我母亲打从我出生之日就放入我襁褓的信物。
一句话,一份信物,竟然生生地将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而后,不知瀛轩如何知晓了我的身份,却对我说,他知晓我是敌国之女,但爱之深,必然护我周全。
我竟信了他的话,失子之痛渐渐抚平,我与他和好如初,恩爱更甚往昔……
谁知,那竟然是利用的开始。
芦洲兵变,韦国不知为何挑起战事。而后·宫之中亦是狼烟四起,姜氏诬陷我以巫蛊乱国,证据确凿。而瀛轩,一来欲隐藏我的身份,二为我躲过后·宫之乱,打算将我送入冷宫。
我为助他早日平定韦国之乱,竟然让他拿走了母亲给我的信物,宇文氏的凤血玉佩,让另一个女子代替我进入敌营,打听敌情。
他说他舍不得我身涉险境,我万分动容。
他说,我虽在冷宫,但不容许任何人伤我分毫。他信我,信我未用巫蛊,信我爱他情真意切。
只待平定韦国之乱,就将我接出冷宫,查清真相,改名换姓,做他的皇后。
三月之后,芦洲叛乱已平,他却未来接我!
他接走了我身边唯一的姐妹,然后留给我无尽的等待。
我独自在冷宫盼,盼到的却只是冷冰冰的圣旨,增加守卫,我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我怎么可能不恨?若是爱,为何要利用!?若是不爱,为何要荣宠!?情真意切,连我都曾以为那些是真实的……
那漫长的日子里,我赤足站在朱门前,望着冷宫紧锁着的大门,内心已入迟暮之年。每天,都是百蚁挠心的相思之痛!每天,都是不甘、都是疑惑、都是被背叛、被推下悬崖后深深的绝望!
我那样信他!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了那种煎熬,我穿着红衣的舞衣,一把大火,烧起了这个只住过一位妃嫔的空旷宫殿,灼热的火焰爬上我的裙摆,我跳起了初见时的霓裳舞。
透过大火,我看到冷宫的宫门打开了,我终究再看到了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他旁边,是穆芜,笑得那般甜蜜。
他终究转过头去了……
哥哥,你说,他在意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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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子如被寒冰吞噬,眼神中泪意和寒气混作一团。
“我知道你不是母亲的孩子,却未想到——”
穆致远大为震动,看着如曦回忆过去时疯狂的表情,心中竟是一痛。
“你知道我不是你母亲的孩子?”
如曦眼中一闪,喃喃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啊……哥哥说过,不论你做什么,一定会帮你的!”穆致远叹气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更何况,你身上有一半的血液和我相同。”
如曦点了点头,心思逐渐冷静下来。
“哥哥,藏莺的事情?”
“我无法带信给沈大人,他知道我和曦妹之事,断然不会见我,见我之后,也不会帮我。但我已经找过燕王,几日之内,必有转机!”
“哥哥……”
“苡儿,苦了你了……”
两人相顾无言,坐在石凳上,夜深露重,冷冷的风穿洞而过。
穆致远好像极力忍耐着什么,如曦道:
“哥哥,不如怜取眼前人。逝者已去,不要让如曦不得安生。”
微微点头,他神色中的悲伤却未淡去:
“我先去了,后·宫危险,务必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太难捱的事情,让哥哥陪你。”
走出曲苑,穆致远只觉的脑中一片混乱,妹妹的复活固然让他欣喜,可真正的如曦已经死了!
心口好重,他抬手看了看自己左手,还握着采摘的绿叶,想着年轻时的爱人。
他背靠朱墙,缓缓地蹲了下去。
摊开手,绿叶随着风飘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哥哥心中,想必是痛极了吧……”
如曦默默地想到,她也不忍心说出如曦的死,可不知道真相,哥哥只会一直抱着无谓的希望等待……
他是可以去追寻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