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小道一般,惟功等人下来的官道也差不多一样,官道原本最少是三层,底层,沙石,夯土,时间久了年久失修,有的地方凸起来,有的凹下去,雨后积水,更加泥泞难行。
田地里都是短短的麦茬,看来收过麦子后,通带局也没有精力再雇佣人种杂粮了,而且这么多地还要规划好,也不是全种粮食。
“大人,临河地方有三百亩地,我们打算做为养殖区。”
土地规划是张用诚在做,当然孙承宗也出力不少,虽然孙大胡子这时候其实不是农学专家,但专注此事后精力用在农事上多,学习加上不耻下问,孙承宗已经飞速往专家上发展了。
张用诚指着不远处天水苍苍的地方,继续道:“有一半地方打算挖成池塘,引水入塘,然后放养塘鱼。”
“临塘不远往西南角,那边预备为猪圈,初养百头左右。”
“西北角养鸡,按两千只规模先养着。”
“坑房就建在鸡舍的边上。”
“那边挖出石灰池,按大人的规划,石灰是最为要紧之物。”
“那边是谷仓,存粮和喂养牧畜的杂粮全在其中,最下一层不靠地,防潮,防火。”
随着众人脚步不停向前,张用诚的介绍也是越来越详细起来。
“那边的地准备规划出几百亩来,种植苜蓿,这东西喂羊,马,牛,都挺好的。”
苜蓿不仅是喂养大牧畜极好,产量也高,而且还有恢复地力,驱赶杂草的功效,惟功对这一种植物倒是知道,早早就叫下头准备了。
“那边就是放养区,羊,牛,马,驴,都在那边放着,只是每屯堡有相应的数目,不宜放牧太多。”
“剩下的大块地段,就是主产粮食了。”张用诚指着几处地方,比比划划的道:“我和恺阳兄商量过了,这里距河直线距离最近,引水渠就修在这几处地方,方便均匀灌溉。”
如果是实在不临河的屯堡,解决用水的办法就是打造大型的引水井,好在这第一堡的自然条件最好,距离河边最近,这样倒是省了不少的事情。
“堡前这一块地预备修成广场,放置器械,用于操练屯兵,叫堡民锻炼身体。”
“这也算是一个广场,正中有一个宣讲台,大人的政策规定,会由专人前来宣扬……预计由教育处的人负责。”
“军事训练的话是由军训局负责。”
“由大门进去,屯堡内部有规划好的民居,在正中是屯务公厅,由屯长和其副手们在里头办公。”
“一共二百户,每户住房是由一间门厅,三间正堂,三间东厢,三间西厢组成,穿过东边的夹道是后院,有洗澡间,厕所,杂物间等。”
屯堡挑的户不是乱选的,每户最少四个成年男子,平均年纪不能超过四十,这样算来,可能每户都是由一对老夫妻带着个老儿子和两对小夫妻带着孩童组成,在后世是两个半家庭,最少要两套商品房,在这里也就一套院子就能叫这些人住的美颠颠的。这种家庭在当时也并不难找,除非必要,当时的家族不会早早分家另过,有这么九间主屋配门厅厨房厕所的院子,对当时的贫苦人家来说已经是天堂般的乐土。
和后世人想象不同,最少在大明这会子,虽然不顾公共卫生已经成为一种恶习,私人的卫生还是被保持着,一套院子,一定要有厨房和洗澡加排泄的地方,这才算是完整,若是文人书生还得加上书房什么的,这个屯堡肯定就不必有如此的讲就了。
不过私人家里没有,不代表全部没有。
军训增长屯民的自卫能力和体质,同时是一种完备的预备兵制度,而识字般就是增加人的常识和明辩事非的能力。
“这里就是大图书馆,有讲习识字班和阅读室,当然还有一些娱乐的东西,有板球,还有下棋的地方,唱戏听曲的地方。”
“这里是公共澡堂,能泡澡。”张用诚指着一幢未完工的建筑介绍着。
“这里则是荣誉展览,预备给堡中的军人和整个军镇的荣誉展览用,边上是预留的地方,预备建忠烈祠。”
中国人对自己家的祖宗牌位看的十分重要,逢年过节都不会忘了祭奠祖先,对百姓是如此,对皇家更是如此。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政则丞相,祭则寡人。”
哪怕在春秋先秦,国君拜相,一切政务托付给丞相去管去做,但祭祀的事情,仍然是由国君去亲自完成,这是托不了别人的。
不过对自己的祖宗这么上心,对别人的事情就不管了,哪怕是一国之君也很少有祭奠因国事而阵亡的将士,死了便死了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集体意识,国家意识,民族意识,在后世是很正常的东西,比如某处地震,别处的人感同身受,因为是同一国,同一族,自然是伤心之余,捐钱捐物。
在这个时代,却没有这种意识感,更多的是乡籍和宗族,同乡不如同族,宗族才是联系人的纽带。
这种狭隘的小农经济下才会有的产物,那是一定要铲除的。
以后辽阳镇会立大忠烈祠,祭祀所有因征战和公务而死去的人,不论是哪一族,哪一姓,公祭之下,一视同仁。
而每个屯堡和每个军营也会有这些东西,这倒是和后世军队学的,伸手就拿来了。
这种创意,打死张用诚加孙承宗都想不起来,所以惟功的威望,就是在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里慢慢竖立的越来越高,叫人觉得高山仰止了。
虽然张用诚介绍的热闹,其实这些建筑多半只是一个样子,比如大图书馆,也就是刚打好地基,这馆可是三层,这年头又没有混凝土,只能用米浆勾勒,将砖一层层固定好,所以有的时候想快也快不起来。
在惟功一行人参观的时候,做活的匠人头目都跑了过来,一个个笑呵呵的向惟功请安问好。他们有不少是后续从京城过来的,在京里时没少和惟功见面,到辽阳后还是头一回,问好的时候,自然而然有一种亲切感。
这工匠里头有不少都是惟功从工部要来的,工部对匠人就是和军户一样,世袭制度,不准改职业,不准擅自离岗,做的牛马活,吃的是鸡食,这样的制度之下想叫匠人好好干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有严刑酷法也不行,想叫匠人搞技术革新,精中求精,更属做梦。
倒是惟功视这些匠人,好衣好食,月饷充足,不仅是金钱上厚待,在人格上也是充分尊重,顺字行的人,上上下下,都对这些工匠十分尊敬和照顾,赵士桢这个正经的朝廷文官,也是从来和他们商量着做事。
若不是这样,顺字行怎么爆发式的做出了那么多好东西?
“诸位辛苦了。”惟功笑容可掬,对这些匠人他向来如此,回首对张用诚就吩咐道:“回头晚上给师傅们加菜,杀一头猪。”
大匠们最多不到三十人,去掉猪身上的零碎,一人两斤肉没问题,当下都欢喜不禁,大声致谢起来。
“酒只发一坛子,喝多了误事。”
再看看四周不停舔嘴唇的小工们,惟功笑着挥挥手:“其余人等,五十人一头猪,加几只鸡,一坛酒。”
这阵子天很热,这些小工军户为多,吃苦吃惯了,倒也不以为苦,只是有酒有肉,这样的东主却是头一回见到,而这样的大官,更是梦里也不曾遇到过,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声响之大,连官道上的行人们也惊动了,不少人在道左站着,往这边不停的张望。
“最近的村庄有几个?”出堡的路上,惟功向张用诚问。
“这边是定辽中卫和后卫的地方,辽阳城的安定门外到自在州一带,是定辽左卫和右卫,这附近么,最近是三里外的一个千户所,十个百户所占了十来里地方,再过去就是海州卫的一个千户所了。”
“嗯,辽东地界,还真是地广人稀。”
明末时已经是人口大爆炸了,象山东河南那些地方,一个府就有大几百万人,济南这样的省城也有百万人口,苏州南京也有百万左右,整个大明人口应该在一亿五千万到两亿之间,但东北这么大的地界才几百万人,也就跟河南一个大府差不多,辽阳虽然是镇城,辽南还有出海口,但人口仍然没有发展起来。
这也是说明,军户制度为主之下,生产力和相关的一切有多么落后。
“也好。”惟功笑笑,对众人说道:“一张白纸,才好作画。”
众人都是一脸迷糊,孙承宗若有所悟,笑道:“大人的奇思妙想,真是层出不穷。不过辽镇这里到底不算一张白纸,已经有一些勾勒,还有几点墨水抛洒了下来。”
“无妨。”惟功无所谓一笑,意态昂扬的道:“墨点就铲了他,勾勒的地方我会重新画,这一番天地,到底要在我手中,变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