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功取弓,持箭!
马车上的三人是一个车夫和两个火铳手,一击不成功,三人都发出懊丧的叫声,同时车夫开始掌车慢行,两个火铳手掏出怀里的牛角火药包,往铳口深处倾倒着发射药,在车上,他们的动作也是很快,动作十分娴熟老练,相信只要再给他们须臾时间,火枪就能再次击发了。
但惟功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金雕弓已经被拉满,相隔不到二十步,惟功几乎是在搭箭张弓的同时,就已经松开手指,任由箭矢破空而出。
几乎是在前箭射出的同时,他又是搭上第二支箭,然后又是以最快的速度射出!
第三箭当然是紧接着搭上弓弦,在这时,王国峰用虚弱的声音提醒道:“大人,留一个活口下来!”
“不必!”
惟功张弓引箭,他用的是轻箭,箭矢短而轻,和步弓用的重箭或是破甲锥完全不同,箭矢轻灵的如同飞翔的流星,自天空掠过一个半圆,然后十分轻灵的插在那个车夫的咽喉,刺眼的鲜血从那个车夫的喉咙处狂涌而出,那个车夫呃呃连声,两手去扶那箭杆,却并不敢拔,须臾时间过后,两眼翻白,整个人栽倒在路边,顿时便死了。
另外两人,一个箭在后颈处,一个在后心,都是箭矢贯身而出,两人都斜趴在车上,火枪有一支落在车身上,一支掉在地上。
“罗二虎,李青,你们去将火枪捡起来,车和尸身不管了。”
“是,大人!”
两个侍卫都是眼中含泪,脸庞通红,他们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每天学习的不是杀敌,而是保护惟功的方法,每日训练,不外乎就是怎么保证惟功的安全,他们归王国峰这个军情官管辖,但和刺探情报的特务专精的方向截然不同,今日事起突发,几个护卫全部反应不及,反而是王国峰这个上司扑救大人,这使得他们的心中充满惭愧,几乎要哭出声来。
在两个护卫跑去捡枪的时候,惟功亲自将浑身鲜血淋漓的王国峰抱起来横放在马匹的前身,然后两腿夹动马腹,往着舍人营的方向疾奔而去。
没有去拿枪的护卫见状,连忙也是策马,赶紧追了上去。
风在惟功的耳边呼啸着,冰冷的空气在高速之下发出呼呼的声响,似乎是在嘲讽着他。
为什么自己就自负武艺高强,不加强防备?
为什么不主动出击,早点下手铲除潜在的敌人?
今日之事,如果王国峰死了,自己将会终身悔恨!
“国峰,撑着,他们的火铳威力不大,入肉不深,你血流的也不多,你应该能挺过去。”
“是,大人放心,我会没事的。”
王国峰脸色苍白,他失血当然很多,他的后背和腿部,胳膊,密密麻麻全部是铅子打在身上,虽然确实入肉不深,但这么子弹打在身上,失血不多是不可能的。
而且麻烦不仅如此,这个时代火器的伤害几乎就是致命的,刀枪剑戟的伤害虽然可能一击致命,也可能有破伤风的风险,但只要处理及时,挽回性命的可能还是不小的。但火药喷溅射中的伤害还有火药和铅弹的毒性带来的炎症,在这个时代几乎是必死的症候,中枪者将会拖延好几天,最终在严重的并发症中痛苦万分的死去。
王国峰能活下来的机会,太小了。
但只要有一线之时,就绝不能放弃!
在傍晚的京城大街上,几乎有数万人都看到这样的情形,一个穿着麒麟服的少年高品武官,马前横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两人身上的衣襟都是被血染透了,少年武官神色漠然而眼神中带着决绝与愤怒的神采,这一幕,在所见者的眼中显示着罕见的色彩,经久不去。
等惟功一路赶回舍人营,周晋材等人都是闻讯赶来,看到王国峰的模样,众人都是为之色变。
“召所有的军医来,取铅子,清洗伤处,止血,消毒!”
和明军从不注重战场医治的态度完全不同,惟功对军医的培养是下了大功夫的,京师原本也是一个名医聚集的地方,找到真正有方术水平和实际能力的外科医生也不是难事……中医也是分外科内科妇科儿科诸科,只是理论知识和体系划分不清,又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玄而又玄的东西,在西医完整的体系之下被打的节节败退,但最少在这个时代,庸医虽多,也是能找到一些有高超水平的中医。
至于将中医中适用于军队的那部份去芜存菁,慢慢发展到有早期科学体系,最少在成药和处置外伤办法上形成固定体系的程度,还是有相当长的道路要走。
军医官胡文和与几个助手很快赶到了,看到王国峰的伤势,所有军医都是神色凝重,外伤其实好办,怕的就是消毒和感染发炎这一块。
在没有青霉素的时代,不论哪个医疗体系都最怕的这个!
“上次大人说过蜂蜜可以消毒,我们打算用这个试试。”
在对王国峰进行处理和包扎之后,看着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的王国峰,胡文和淡淡的道:“有没有效,只能再看。”
他们在外伤止血和正骨方面都有丰富的经验,但对这种火器创伤,确实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至于惟功说的蜂蜜能消毒,也只能是试试看。
惟功自己也没有太多的把握,毕竟他也只是记忆中隐约有这么一块,似乎是在某本小说中看到的,有没有效,真不好说。
他极疲惫的一挥手,道:“你们尽全力就行,尽人事,听天命吧。”
军医们退下之后,剩下来的就是一屋子阴沉沉的顺字行出身的军官们。
周晋材把玩着手中的火枪,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来。两支火铳都是火绳枪,长长的铳管,打磨平滑的枪护木,火门,扳机,都是精铁所制,还有竹筒所制的装着火药,另有装着弹丸的竹筒。
闻讯赶来的赵士桢则是把玩着另外一支,他更内行,看了片刻就对惟功道:“这是戚帅仿倭寇所制的鸟铳,铳身全部是用闽铁所制成,护木打造平滑,‘鬼’和‘线门’都是打磨的十分光滑,火药和子弹都是按试验的来配给,药多则子化,药少则子无力,从国峰的伤处来看,这两个打铳的家伙都是正经的蓟镇兵,训练很好,用药给药都是十分精到准确。”
惟功闻言也是默然,他真没有想到,大明的火器已经发展到这样的高度了,火铳和他小时候在农村见到的火药枪没有太多的差距了,只是那种老土枪是燧发枪,用火石代替了火绳,枪机配件更简化了一些,除此之外,就是火药的差距,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至于赵士桢说的倭寇,其实是汉人海商集团,真倭反而很少用火绳枪,虽然日本的火绳枪技术也很高超了,但真倭是用倭刀为主,因为真倭是流浪的破产武士为主,他们是不屑用这种农兵使的玩艺的。
所谓的“鬼”和“线门”,也就是火绳枪的扳机和火门,这是大明特有的说法,戚继光在得到先进的鸟铳样本后,很快就加以改良并且大量生产,比起国力来大明还是傲视天下的,戚继光的鸟铳全部用上等闽铁打造,工艺合格,在和持冷兵器的杀手队配合时,一百步用鸟铳手齐发,八十步用火箭,六十步用弓箭,用远程饱合打击后,步兵杀手队上前击溃敌人,百试不爽。
因为制作极多,而且蓟镇是一个拥兵十万人的大军镇,就算鸟铳是军国利器,花费大价钱的话,买通两个蓟镇的鸟铳手,并且带出两支铳来,并不算难事。
“也就一般般的货色。”
天才赵士桢对眼前这两支火枪并不持太高的正面评价,很不屑的道:“虽说用的东西不错,但打造的都是一般,也就勉强合用罢了。嗯,我最近正在考虑,造可以轮转的火铳,一人持铳,可以轮发五六次以上!”
“老兄,我倒以为你的想法并不对。”
惟功这种后世来的伪军史爱好者对火枪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不妨碍他教训赵士桢。
“要紧的是提高火药的功效,少药量而劲力大,轮发这工艺对你可能不难,但很难量产,对军镇的需求来说是浪费和不切实际。然后便是以规尺定下机床和打造时的标准,你看这两支铳,铳管标准不一,这就使得每个士兵还得根据自己的铳来试验放药量和打磨子弹,再有,零件太多,如果能简化铳身,打造起来就更省时省力。另外我觉得铳管太细长,这是为了增加装药量和推力,但也使弹丸太小,火铳不可能有太大的杀伤力,如果改进火药,增粗铳管,加大装药量和加大子弹,这种火铳,才是真正的军国利器。”
一番话说的赵士桢如痴如醉,他对火铳是一直很关注的,不然也不会成为改进鲁密铳和创作出迅雷铳的大家了,惟功的一席话,等于是给他指明了研发的方向,对他这样水平的大匠师来说,等于是成功就在眼前了,激动,是不可避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