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我们还需要再联系!不说再见!”
我颓然的将电话放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站在窗边,看向这无边的苍穹。人啊,生来是为何?难道就是为了挣扎这无边的黑暗么?
当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镜前时,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悲剧。因为别人都说镜里的女人很美,但我却看到了她千疮百孔的心。文希从我的身后走来,伸出他修长的手缓缓的搂住了我的腰,将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从镜中看着我。
“真漂亮!”
他轻轻的赞叹,苍白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我将手重叠在他的手上,看着他眼角浅显的纹路,淡淡的笑了笑。
“可是我觉得我有点老了……”
“谁说的?你是一个没有年龄的女人!”
文希说着在我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然后似乎有些晕眩般重新将重力跌回我的肩上。但那力度似乎让我有一瞬间的站不稳,我惊慌的看向他,他脸色苍白,额角冒着细密的汗珠,睫毛有些沉重的垂了下来,我急促的转过身双手抚上他的脸。
“文希,你怎么了?”
文希从我的肩头缓缓的起身,抬起有些沉重的眼帘,然后挂上了牵强的微笑。
“我没事……”
“真的没事?”
“嗯!”
文希笑着点点头,然后拍拍我的肩膀。
“你准备一下吧,我出去招待客人!”
文希说着微笑着转过身去,不知为什么,我恍惚间感觉他的步子有些摇晃,像是要不堪重负而倒地一般。
我再次迎向镜中,镜中的女人不知为什么竟惊慌的流下泪来。难道结婚,就一定要流下象征着结束青春的泪水么?我几乎有些颓败的抓住身旁的化妆师,美丽的女孩不解的迎向我的脸,在我的泪水中仓促的收起了笑容,只是紧紧地盯着我。
“你……有过深爱的人么?”
我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问。她仿若受惊般呆愣了一下,但很快带着温暖的笑容缓缓的笑了起来。
“当然!我想每个人的一生,都应该有一个刻骨铭心的爱人吧?”
“刻骨铭心?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女孩诧异般的笑了起来,从镜中帮我拨弄了几下婚纱的裙摆,甜美的声音似有似无的响了起来。
“我想……那应该是一种丢不掉的思念,忘不掉的牵挂,散不掉的温柔,和解不开的挣扎。纵使两个人之间隔着茫茫海洋,却也希望身在彼岸的他,能感受到这边的惦念。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就像是双手之间的依存,并不会觉得对方的存在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一旦缺失,就会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不协调!”
女孩说着笑盈盈的从镜中看着我的脸,将颜色更能遮住我苍白的脸的腮红轻轻的拍在了上面。
“难道蓝先生……没给您这样的感觉么?”
我恍然一惊。是啊,我未曾在文希的身上,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却在蓝天的身上,不止一次的尝试过。尽管我无从解释这是为什么,但是我的心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我爱的,并不是文希。失忆会让我忘掉曾经的过往,但我想它没有力量埋葬一段爱情。若我爱的是文希,纵使我忘记了与他相处的曾经,但那些生活的点滴,也会让我把对他的爱慢慢的捡起。而事实证明,我捡起的是对蓝天与日俱增的思念,和对文希,漫无止境的愧疚。
“蓝文希先生,你愿意娶林梦无小姐为妻,无论贫穷与疾病,灾难与痛苦,都对她不离不弃,相守一生么?”
牧师的声音在硕大的绿地上幽怨的响起,文希顶着苍白的脸微笑着迎向我的脸,那眉眼间的温柔,似乎可以将我融化,却狠狠将我拉进深渊。
“我愿意!”
“林梦无小姐,你愿意嫁给蓝文希先生,无论贫穷与疾病,灾难与痛苦,都对他不离不弃,相守一生么?”
我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庄严肃穆的牧师,和这片生机盎然的草地,却深深的迎来一阵寒冷。我想我不会忘记,更不可能忘记这种感觉,这是让我尽管空白着记忆,却似乎对过去了如指掌般的纠结。我猛的转过身看向蓝家二老,对他们期待的神情感到惭愧,但我还是对着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场面的哗然,却让我感觉分外的冷静。我抬眼间迎上了文希惊慌失措的神情,我看着他殷红的眼眶,咬了咬嘴唇,终于发出了坚定的声音。
“对不起文希!我想,我爱的并不是你!”
我说着决然的转过身去,拎起及地的婚纱,落荒而逃。
我想那一刻我的心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不管我是谁,纵使我真的就是林梦无,那么我想,一定是像韩初说的那样,深爱蓝天的薛晴,住进了我的身体。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再去寻找记忆,因为无论丢失的记忆中我深爱的为何人,我想,爱上蓝天,我不会后悔。
我匆匆的收拾了行装,急促的赶往机场。文希并没有出现阻止,我知道是我的行为让他感到绝望。因为若如果他出现在蓝宅,我一定没有办法毫不犹豫的走出去。当飞机翱翔在大片的云朵间时,我带着满心的期待,闭上了双眼。
再踏上这片土地,那种莫名的熟悉更来的理所应当,但这次我没有慌张,反而觉得像是一种救赎,将我引领向光明。
我辗转的找到蓝宅,偌大的一栋房子,里面的人显得渺小而孤独。那天在医院见到的叫芊儿的女孩带着甜美的笑向我跑来,我弯下身子迎接她,她顺势挂上了我的脖子,钻进了我的怀里,我亲昵的将她抱起。
“妈妈——”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那一声呼喊,几乎喊进了我沉睡的灵魂,让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瞬间苏醒,带着一种畅快和舒心。我带着笑动情的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也是医院见到的那个美丽女人缓缓的向我走过来,看见芊儿紧紧地抱着我不放,她的眼睛,瞬间红了。
“林小姐,好久不见!”
“您好!好久不见!”
我轻轻的点了个头,她出神的打量着我的脸,终于还是无奈的移开了视线。我有些尴尬的放下了芊儿,迟疑着看向她,却终于还是开口了。
“额……我是有些事情找蓝天,所以,专程从美国赶来。他……在么?”
我说着向空旷的有些凄凉的二楼张望,那女人的眼神告诉我蓝天没在,我看着他,期待他的回答。
“他在薛晴的墓地!”
当我第二次走进这片墓地时,我的心竟比上一次,更难以平复。我几乎带着狂躁不安的心,走向了那坐在地上的孤单身影。我想他一定是想墓碑上那个女子想的失了神,所以我的靠近,他丝毫没有感应。我轻轻的蹲在他的身旁,将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才诧异的抬起头,看向我的脸。
那一刻我以为我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却没想到他仅一瞬的错愕,然后猛的纠结起眉头,又迅速的起身背对着我,似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蓝天听到我说的话,诧异着转过身来,片刻眉头更深的纠结。眼神中的怒火几乎就要将我燃烧,我在他的冷漠中仓促的流下泪来。
“你没有和文希结婚?如果结了婚你不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天说着向我身边靠近,以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我,眼神中的鄙视和愤怒我尽收眼底。我迟疑着没有开口,当我终于鼓足勇气想要开口告诉他我爱的是他时,他的声音却在我之前响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那样的冷漠无情,仿佛一个笑话,但是听的人却流下泪来。
“别告诉我你爱上我了?林梦无拜托你不要这样告诉我,我承认那晚是因为你这张脸我没有坚定自己的意念,但仅因为这样一个错误你怎么能伤害文希的感情?你知不知道,文希从没有爱上过任何人,爱上你这样一个女人已经实属他的不幸,你不应该在践踏了他的爱情后,又来践踏我们的友情!”
蓝天的话讲的决绝而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他说的话,就是在陈诉一个事实。我本万千期待的心,竟在那一刻跌进了谷底。我不禁带着泪水冷笑了一声,张狂的迎向蓝天的眼睛。
“我诱发了一个错误?我践踏了你们的爱情和友情?我这样的女人?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驱之不散。你以为我想这样么?当我从中国回来好不容易决定死心塌地的嫁给文希时,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本以为我可以冷静的讲完这一切,但没想到我终于还是无法克制的对着蓝天狂乱的喊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终日累计的思念,又或许是因为我所期待的与现实中蓝天态度的差别。总之我似乎遇见了这场逃婚的代价,那就是我残忍的背弃一个人,老天也公平的让另一个人对我决然转身。
蓝天并没有被我的嘶声力竭和声泪俱下所动容,相反的,他迷离着双眼,纠结着眉头,不可置信般的看着我,淡漠的冷笑了一声。那声音的冰冷,几乎将我带进了万丈深渊,不费吹灰之力的让我从此万劫不复。
“拜托你,不要为你自己的背叛,找一个那么动听的借口!”
“你说什么?”
“我本因为你的容颜,对你心存柔软,但是你的行为,带走了我对你全部的留恋。于是我终于在你带给我的那些错觉中认识到自己的愚蠢,认识到你和薛晴的不同。林梦无,也许你不会明白,我爱的不仅是薛晴的容颜,还有她深入我心的灵魂。而我对你,是没有爱情的!”
蓝天说着就要转过身去,我在他决绝的语言中泪流满面,心脏迎来的巨大疼痛让我慌张的用右手捂住左侧胸口,左手错乱的抓住蓝天尚未甩开的手臂。
“蓝天,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真的是薛晴的灵魂住进了我的身体,所以……所以我才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爱上了你!”
蓝天并未转过头,用余光扫视了我一眼,我看着他刀削般的侧脸,完美无瑕。他狂眨了两下睫毛,喉结无措的滚动几下,终于还是上扬了他清冷的唇角。
“薛晴的灵魂至高无上,你……不配拥有!”
我错愕的松开了抓着蓝天的手,他也解脱般的迈开修长的腿,绝尘而去。那一刻我有些想笑,但是却又笑不出来,我想哭,却又找不到哭的理由。我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墓碑上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脸,心底的疼痛狠狠的炸开,在黑夜来临之前,我终于嚎啕大哭。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在酒店的床上辗转难眠,当我确定自己再也不可能有睡眠时,我迅速的起身来到了韩氏大楼,这里早已一片黑暗。我苍茫的笑笑,什么时间了,怎么可能整座城市都陪着我失眠啊。我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韩初的电话。韩初有些慵懒的声音在电话那边缓缓的响起,我竟在听到那个声音后,窝心的流下泪来。
“哪位?”
“讲话好么?”
我嘴边挂着笑,脸上流着泪,经久的听着这个似乎来自前世的熟悉声音。韩初那边也间断了几秒钟,然后他仿佛起身般的声音有些清醒。
“梦无?你还好么?发生什么事了?”
韩初想来稳如磐石的声音,夹杂了几分莫名的慌乱。我在这样的关切中感觉到了存在感,仿佛亲人的一个拥抱和一声赞叹,让人的心瞬间格外坚定。
“我在韩氏楼下!”
韩初挂了电话几分钟后就驱车来到了我的面前,我站在那里看着韩初从车上迅速的下来,然后将外套脱下披在了我的身上,什么都没问的扶住我的肩膀,把车门打开,让我坐进了副驾驶。他踩下了油门扬长而去,我看着他专注开车的神情,眉眼间的沧桑气息,让这个本年轻的男人,失去了他应有的活力。
韩初径直将车开回韩家,替我打开车门后,他扶我走了进去。偌大的韩宅让我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宅子的宽敞和华丽,文希的宅子和蓝天的宅子拥有着不分伯仲的奢华。我诧异的,是这栋宅子的冷清,玄关的鞋架上只有三双拖鞋,一双男人的,一双女人的,还有一个巴掌的,像是一个女孩的。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将那双女人的拖鞋摆在了我的脚前。
“你穿这个吧!这是以前薛晴穿过的!”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可能看出了我的疑虑,他无力的笑笑。
“三年间,她偶尔会来,所以为她和芊儿准备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禁有些怀疑。这个世界真的有这样一个男人存在么?他的存在,就是不求回报的付出和守护么?我为这个男人迎来了一阵心疼。
“可见你有多爱她……”
我苍白的脸挂上了一抹赞许的笑。韩初看看我,垂下了睫毛,但嘴角轻轻上扬。
“这也是她的灵魂告诉你的?”
他用一个有些伤感的玩笑抹去了这场尴尬,然后将我引领进客厅,给我拿了一张温热的毛毯,然后又给我倒了一杯浓郁的牛奶。这时他才轻轻的坐到我的对面,仿佛等待宣判般的看着我,然后淡淡的笑了起来。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突兀,仿佛韩初所做的这些事情,在空白的回忆中千百次的重复过。我静默的看着他的脸,幽幽的垂下了睫毛。
“我在与文希的婚礼上,逃跑了……”
韩初似乎着实有些吃惊,但还是压制了所有的神情和举动,声音正常如初。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我爱的是蓝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韩初的面前承认这一切就像说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般一样正常,韩初的震惊不言而喻,他几乎有些无所适从。深邃的眼睛迅速的眨了几下,却在还未平稳之际,纹路就升上了眉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