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湖州,我在父母的坚持下又在家养了半年,因为我妈的火腿厂效益不好,她基本是半失业状态,好处是有时间照顾我。这半年我偶有低烧,但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我每个月去医院体检一次,结果都很正常。我的头发慢慢长了起来,我的胳膊也好了,只是不能使大劲,也伸直不成180度,但不妨碍日常生活。
因为这场病,我没有赶上小学开学,再加上我爸调动工作,我们家换了新的住处,原来的玩伴都见不着了,那段时间我整天闷在家里,弄得我郁郁寡欢,以致此后多年我性格一直很内向,很多儿时的玩伴后来再见到我,都说我跟他们印象中的贱孩子完全是两个样子。
一年后我终于上了小学,到了四年级,我就再也不奇怪的发烧了。
然而,这事并没算完,好像上帝就是不想给我一个正常的人生,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毛病,就是长时间死睡。除了那次长达四十多天的昏迷不醒,在小学五年级时,我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冬眠”。
所谓冬眠只是我个人的叫法,简单说就是长睡不醒,睡着了之后连我妈喂水喂汤也感觉不到,但又一切正常。
那个年代湖州的小学只念五年,还没有真正普及九年制教育,小升初的淘汰率还挺高,我模拟考试的成绩也就刚刚骑在升学的沿上。快考试的一天,我收到了自己12岁的迟到礼物:最后一颗乳牙被我吃西瓜时当作瓜子舔掉了。我爸很高兴的给我倒了半杯乌程酒,祝贺我成为“男人”了。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喝完后觉得浑身舒畅,脸红得跟关公一样。
我乘着酒兴,跟爸妈说了两件事:“第一是我的成绩不能保证考上初中,如果考不上我准备留级一年再考,希望得到家里的支持;第二是我觉得自己的性格不好,同学们不喜欢内向的人,以后我要改变形象,要多和别人聊天,多说笑话,改变就从和你们的相处开始,你们可以直说我的笑话不好笑,但不能嫌烦,希望你们配合。”
爸妈相视一笑,我爸忽然变得很伤感,我问怎么了,他看看我妈,又对我说:“看来是得告诉你了。其实,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你是收养的。”
我看到我妈低下头,不敢直视我,可嘴唇像是尽力绷着,立马明白他们是在逗我,说:“没什么,我早知道了,十岁的时候就偷看过收养证明了。”
爸妈又惊讶的对视,我妈抓着我的肩膀,说:“儿子,你,你真看见了?”
我爸都急出一脸汗了,抱怨我妈道:“哎,我不是让你藏好吗!”
我也惊呆了,看那样子他们不像是在逗我,我的脸色肯定变得非常难看。三人愣在那里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忽然,我爸噗嗤笑了,接着我妈也笑起来,我爸边笑边给我妈扇着扇子说:“嘿嘿,这傻小子上当啦!”
我爸说:“傻小子,你爸我在单位人缘那么好,就是因为我跟谁都有说有笑,这是优势,你能认识到这一点非常好,放心,我和你妈一定会配合。”
那一晚我们一家三口聊的很开心,o然后我就去睡觉了,可就是那一觉,我连睡了三夜三天。这次又吓得我爸妈非常紧张,事后我妈告诉我,她发现我睡了一整天后,就开始觉得奇怪,很自然的想到是不是我又犯怪病了,她把我爸臭骂了一顿,嫌他给我喝酒,我爸则背我去了医院,可初步检查我没任何生理异常。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当大夫建议要给我做更深入检查时,我却自己醒了。
大家都搞不清原因,不知道是不是FUO的后遗症,还是毫无关系的另一个怪病,但它没有什么坏影响,反而还有助于我的记忆。因为那不只是睡而已,睡眠中还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了自己在复习功课,把学过的知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多早就忘的一干二净的知识,这时竟回忆的特别清晰。也就是说,在梦中我记起了已经毫无印象的内容。
之后我果然顺利考上了初中。
初中和高中的六年里我只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是成功改变了性格:我变得比较开朗,比较合群,所以,如果你分别碰到了我的小学同学和中学同学,你可能会发现他们对我的评价截然不同。另一件是我逐渐适应了自己的“冬眠”,这种冬眠现象和酒无关,因为我又偷喝过几次乌程酒和各种酒,并没有导致“冬眠”,后来我发现,它一般发生在我面对压力、困境的时候,往往压力越大,睡得就越沉、时间也越长,所幸很少超过三天了。
索然说:“这些,你还告诉过别人吗?”
我说:“除了你们俩,我只告诉过海叔,我的师傅兼老板。”
“为什么不去报案--------孔二为的罪行应该受到惩罚。”
“他已经死了。”我说,“我在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回过姥爷家,那时候我的几个舅舅都跟四姥爷去东莞打工了---------四姥爷最终没去深圳,但是在东莞一家家具厂找到了工作,那时候已经是厂里的大师傅了,他家是村里第一座两层楼房,老道士的预言应验了。
当时村里只剩下姥爷一个我熟悉的人,我旁敲侧击的打听孔二为,姥爷说他和人打架,被刺死了,而刺死他的人竟然是小富。原来小富进城后不学好,整天跟一帮混混在一起,后来回村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惹了孔二为,两边打起来,混乱中误杀了孔二为。姥爷说他记得小富被抓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惨,不停的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当时没举刀子,但是手不听他使唤了。正好那年是严打,小富被判了死刑。
我听完这些后觉得很不舒服,不是因为他们的死,而是因为关于辛周村的记忆似乎都充满了暴力和悲惨,我特别想和这段童年彻底绝别,这种想法让我很想离开。当天下午我给姥姥上了坟,第二天就回了湖州。”
索然问:“你没有去老庙山看看?”
“我去了,虽然姥爷又告诫我千万不要再去那里了,但我还是趁给姥姥上完坟后去了一趟。我走到了山顶时,看到那座房子更加破败了,周围的草已经将平地都淹没了。我趟着草走到房子跟前,看到大门已经用木板钉死,但木板已经腐蚀得全是虫眼,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踹开。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进去。”
“为什么,害怕再碰到‘满月’?”
我长叹了口气:“或许吧,如果那样,那我努力重建的世界观又要彻底颠覆,那太可怕,也太麻烦了,不如还是保持现状吧!
再后来,姥爷也去世了,我就再也没回过辛周村。”
索然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了我,说:“你的经历很特别,让我很想更深入的了解你了。看来那位雇主没说错:我会有意外的收获。
那么,除了刚才的故事,你肯定还有其它的事值得讲讲吧,比如,你穿着这件三十元人民币的上衣是怎么登上这艘邮轮的。”
“这件衣服花了我五十多块好吗。”我笑道,但很快就笑不下去了,因为我又想起了自从跟海叔混之后,我所经历的种种离奇:回背厌、双尾血螈,以及最近的经历:隧道中的无向咒煞,蜉蝣子,一个不惧子弹又能像蜥蜴一样爬行的人;还有那个所谓的元婴,不明生死的安老板--------
我把这些一股脑都讲给了面前的两个人,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虽然我看到的,是小仙脸上的错愕和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