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广事变”失败后,李济深与王亚樵等黯然回到李圩子。闲来无事,朋友们打打麻将、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结伴到六角亭上,挥竿垂钓,享受人生中难得的清闲时光。
9月的一天,李济深回香港前夕,把王亚樵请到会客厅话别。王亚樵进门,看见李济深正在挥毫。一幅写道:
风驰电掣赴扈宁,
为着元戎电请行。
万孔千疮家国事,
可能尺寸为苍生?
另一幅写着:
万方多难此来游,
风景千般一样愁。
黑水白山何处是,
几回翘首几低头。
“‘万孔千疮家国事’,‘风景千般一样愁’,好,好诗句!任公的诗作,不同凡响啊。”王亚樵看过《“六一”运动感怀》,赞叹道。
“王九先生,请坐,快快请坐。”李济深请王亚樵坐下,又给他倒上当地特产六堡茶。这种茶是黑茶的一种,属于后发酵茶,与普洱齐名。其品质以“红、浓、醇、陈”为标准,“红”是汤色透彻,深红明亮,呈琥珀色;“浓”是汤色红浓,滋味醇厚;“陈”是香气陈醇,有点微涩,散发槟榔气味;“醇”是滋味甘醇,口感爽滑。六堡茶可以治疗痢疾,又可以解毒除湿,在缺医少药的西南边区,很受群众的喜爱。
李济深说:“好诗谈不上,有感而发,聊以抒怀吧。”
“这次失败,反蒋力量再受重创,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元气啊。”
“是啊。‘福建事变’失败了,‘两广事变’也失败了,前后不过两三年时间,的确令人惋惜。”
“这次到广西来,三次受邀去南宁,与李宗仁、白崇禧商谈反蒋举措,我觉得,他们就像慢撒气皮球,一次比一次提不起精神。白崇禧还说什么,搞政治不能赌博。可恨的是冤家路窄,当年清军合肥江防营管带季光恩投靠桂系,现在担任了广西绥靖主任公署少将参军,成为李、白座上宾,到处散布我是乱党、黑道头目的流言蜚语,真怪我,当时心慈手软,没有干掉这个家伙,让他到今天还在使坏……”王亚樵叹了一口气,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如果说错了,请任公指正。我觉得,两广反蒋,无论是粤系,还是桂系,都是红皮萝卜,外红心白,与‘草头蒋’在本质上彼此彼此。”
李济深想了想,点点头。
李济深是一个城府较深的人,在外人面前,从不轻易表态。在民国政坛上,“北有阎锡山,南有谭祖庵,西有李任潮,从来不轻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李济深深悟其道。但是,遇到知己,却是另外一回事。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现在桂系与‘草头蒋’言归于好了,我们会不会被他们出卖?”王亚樵心直口快,望着沉默不语的李济深,问道。
“这个……不至于吧。”李济深站起身来,倒背双手,走了几步,对王亚樵说,“据我观察,德邻为人忠厚,不会干卖友求荣的事。健生性格刁钻、势利一些,但他与我们交往多年,总是有一些情谊的。我觉得,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出卖朋友。明天,我回香港,要处理中华民族革命同盟事务,还会经常回来。我认为,你是我的客人,住在李圩子里面,安全还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济深走了半个多月,王亚樵发现,李圩子周边,经常有一些形迹可疑的陌生人,晃来晃去。广西已与南京合流,作为“草头蒋”追捕的第一要犯,王亚樵不能不有所顾虑:李圩子虽然坚固,也有家丁守护,但是,如果敌人重兵包围,岂不是把他的所有人马“一锅端”了?
而且,李圩子毕竟是农村,与梧州城直线距离约20公里,与戎圩镇(解放后改称龙圩镇,1952年5月,该镇成为苍梧县城)直线距离也超过10公里,骑马或由小河乘船进城一趟,都不方便,精神文化生活比较单调,这对在上海、香港等大都市生活多年的王亚樵及其部下来说,也难免产生度日如年的感觉。于是,王亚樵与李少轩打了声招呼,将一干人马拉到梧州西江边,租了三处房子,分头住下。王亚樵、王亚瑛带着继仁、继哲住在一栋小楼内,“哼哈二将”蔡克强、张国屏负责安全保卫;郑抱真夫妇带着香生、海生和孙凤鸣的遗孤广宇,住在不远处的一座民宅内,三个男孩年龄相仿,一块读书、玩耍,是要好的小伙伴;余亚农、张献廷、许志远等人住在一起。
李少轩千劝万留,也没能奏效。
为了隐藏身份,方便与梧州社会各界的联系,谋划下一步的去向,王亚樵将自己化装成商人,化名匡盈舒,也就是蕴含着纠正赢输、反输为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