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春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冰雪消融,大地笼罩在一片春意里。毛河乡里的食品站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陌生人,他们一老一少,老一点的那个人手里还提着一个黑皮文件包。他们来到了食品站的大门前,先是抬头看了看看了看食品站的招牌,“应该就是这里了”只听见他们两操起了安陆市区的口音,看见里面有人,然后那个年龄稍长的人先发问了:“这里可是毛河乡的食品站?”
“是的,是的”食品站的伙夫正好倚在大门边咕咕作响的按压的手指的关节,他麻利的答应道,然后僵着两只手好奇的打量这两个陌生人。
“你们这里有个叫张发光的人吗?”那个人又问了起来。
站长从肉案子旁起身答道说:“我就是。”
制服人自我介绍说:“我们是上面派来调查一个叫陈远怀的案子的,请你作为证人协助我们的工作。”
站长一听说是上面派来的,又是来查案的,马上客气的说:“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并伸出一双带油手准备去握,但是立马他又意识到自己的手很脏,于是很快又缩了回来,一边在裤腿上来回的擦,一边略带微笑的自嘲的说:“对不起,我的手很脏。”脸上尽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来,你们请坐”伙夫在他们问话的时候就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制服人坐下来以后,把黑皮包打开了,取出一个文件来,那是几张材料纸,上面工整的写着黑色的楷体字。
制服人问:“1959年至1960年期间谁是这里的站长?”
站长张发光说:“这里的站长一直是我,没有换过人,还有两个卖肉的,和一个伙夫,一直都没有变动过。”
制服人问:“陈远怀在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站长说:“是饲养员兼屠夫。”
制服人问:“你们这里喂猪的饲料是哪里来的?”
站长说:“是粮站统一调来的。”
制服人问:“有收据吗吗?喂猪的时候是怎么喂的,你能详细讲讲吗?”
站长说:“上面送料来的时候先过秤,再开收据,喂猪的时候先过称,再记录,一批料完了就跟粮站对数。”
制服人问:“一般几人在场?你见过陈远怀拿饲料回家吗?”
站长说:“我们站里就五个人,猪饲料就在大厅,全部都在场,只见过他天天捡猪粪里的豆碎回家,拿饲料那是不可能的,当时闹饥荒,只喂了几头母猪和几窝小猪,猪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东西拿?”
两个制服人一边看记录本一边记笔记,又详细询问了猪粪的处理情况,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结束。
下午几个制服人又出现在公社的田间地头,他们正在针对食品站倒猪粪的事走访群众。
那年夏天的一天,金口碑的弟弟陈二雷正和队里的人一起,顶着烈日在公社的旱地里下已经成熟的玉米,忙碌间只听见队长在田埂上喊:“二雷,你们家收到信了”并扬起手里的那个白色的东西。
“信?谁来的?”二雷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要看清楚一点,可是高高的玉米杆,淹没到了二雷头部,在玉米叶的缝隙间,二雷隐隐的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晃动,可他以为是一粒汗珠子挂在了眼角,于是扬起黝黑的光手臂来回的擦了两下,然后踮起了脚,这回看清楚了事,不是汗珠子,真的是信。“沙洋农场寄来的信”队长反复喊了几声印证了事情的真实性。
“沙洋农场?那不是哥哥改造的农场吗?”二雷扔下手里的玉米棒子就朝田埂方向奔来,因为太快锯齿般得玉米叶子把二雷划得遍体鳞伤。
二雷不识字,就托付队长给念念。信上说让陈远怀的家属带上身份介绍证明和这封信半月内到沙洋农场签字接人。
听到这个消息陈二雷喜极而泣,拔腿就向母亲放牛的桐树岗的山坡跑去,他想第一时间告诉母亲,她朝思夜想儿子就要回家了。
“妈,我哥他要回来了,沙洋农场叫我们去接人”二雷看到母亲坐在一棵桐树下的草地上和两个孙女玩耍,背篓里半岁的三孙子正在酣睡,他老远就嚷了起来。
“你哥要回来了?你听谁说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先开始不相信是真的。
二雷哭着说:“妈,这是真的,他们来信了,你看”并把信递给了母亲。
母亲接过信,尽管她大字不识一个但还是仔细的看了起来,并动情的流下了眼泪缓缓的说:“太好了,我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可怜我的儿呀。”说着她就放声的哭了出来,二雷单膝跪在草地上陪着母亲抽泣了起来。
八岁的菊花和四岁的翠花看到大人们哭,马上就收起了玩心,放下手里的野花,专注的看着他们,菊花扭头问爸爸“我们玩的好好你们怎么把奶奶惹哭了哭了?”翠花马上扑到了奶奶的怀里,替她擦眼泪。
“伢呀,奶奶这是高兴啊,你大伯要回来了。”母亲这样和菊花说道。
“大伯?哪个是大伯?”菊花显然已经忘记大伯的摸样了,那也难怪,金口碑被抓的时候菊花才三岁,还没有开始记事呢!
“就是你大丫子姐姐的爸爸,我的哥哥呀,你奶奶的大儿子呀。他被人冤枉抓去坐牢去了,现在要出来了。”二雷这样向菊花解释。
“哦,我知道了。”菊花这回懂了,没有责怪爸爸的意思了。
很快,母亲收起了哭声,认真的对二雷说:“你马上去响通湾,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贾哥,他们好歹夫妻一场,再说还有个孩子不是吗!”
“嗯,我这就去”二雷立刻起身前往响通湾,想把好消息告诉贾氏和大丫子。
大山里到底还是田少一些,不像二雷他们那般忙碌。贾氏,仙草和大丫子正在银杏树下的凉床上坐着乘凉。
大丫子老远就看见自己的二叔,拐过了前面的那个山口朝这边奔来,她就惊喜的大叫了起来:“快看,我二叔来了”并起身跑了过去。
贾氏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二雷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样子,就叫到:“兄弟,你来了,看你火急火了的,有什么事这么急呀!来快过来坐吧。”说着,自己就站起身把凉床让了出来。仙草也站了起来。
二雷还没有坐,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贾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我哥要出狱了,农场来信了,要我们家属去签字接人。”说着同样扬起了那封信。
贾氏立马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眼睛直直的看着二雷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然后接过信,呆呆的看着信封出神,嘴里一个劲的自言自语的说:“太好了太好了”除此以外就没有说别的话。是啊,一对恩爱的夫妻,陡然的分离,经过五年漫长的期盼,终于等到可以团聚的这一天了,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一切都已改变了她的摸样,再也回不到从前,贾氏的心里真的能有那份单纯的快乐吗?恐怕是复杂得不能再复杂了吧。
“信上说要家属去接人,你看这个?”二雷看到贾哥傻呆在那里,就问了起来。
“那就劳烦你去吧,我去,这也不合适呀,要不你就带上大丫子去吧,让她去接她爸爸是最好不过的。”贾氏终于缓过了神。
“那也行。”二雷同意了贾哥的建议。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我把伢送过去给你。”贾氏对二雷说道。
二雷说:“我准备明天就动身,大丫子今天就跟我去我家吧,她奶奶也想她了。”
贾氏说:“那也好,那,大丫你就跟着叔叔走吧,在叔叔家住一晚,明天跟叔叔一起去沙洋接爸爸。”
大丫开心的跳了起来。
二雷休息了片刻,商量起了一下去的路线,这个路线,贾氏是知道的,那一年,各个公社的书记去沙洋农产参观,贾氏托自己公社的书记给金口碑捎去了衣服和布鞋,回来以后,书记和她聊过。二雷搞懂了路线,就牵着大丫子走了。
看到这一大一小的背影,一个酝酿已久的想法从贾氏心的最底层浮了上来,现在,实现这个想法时机终于来到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天晚上,母亲在忙着准备路上要带的干粮,二雷则到公社开好了介绍信。此时是万事具备只等出发,二雷很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