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再清虽是商户,但家财万贯,堪称金陵首富,且与江南官员交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因此林老夫人遣人提亲时,史大人心中已有几分愿意。那史露芳曾见过林再清几次,见他本人虽年近不惑,但相貌清俊,风采偏偏,很有一番成熟男子的潇洒,不觉也很是心动。父女二人都比较满意,这门亲事就成了七分,林再清是孝子,架不住老母在耳边唠叨吵闹,也想家中确实应有人协助料理诸事,好让母亲安享晚年,也就随她安排了。这样一来,这婚事便十足十地定了下来。
因是续弦,加上史露芳年纪已大,这婚事文定一过,接着三月内便纳吉、纳征、请期、安床、亲迎,十一月初八,就将史二小姐娶进了林府。
史露芳婚前就知道谢莞儿同林再清的关系,她时常去嫣然堂购买口脂眉黛,也见过这位宠姬本尊,虽是有几分姿韵,但史露芳并不认为她有多美貌。况且史二小姐心高气傲,认为自己相貌不输给谢莞儿,还比她小了六七岁,又是大家出身,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样样拿得出手,无论怎么比,都强过那风尘女子数倍,所以并未将谢莞儿放在心上。
林再清毕竟年长,心思机敏深沉,既然将史露芳娶回家中,就尊重爱护她。两人又是新婚,不免缠绵,娇妻年轻美貌,他心中也很是欢喜,这一个月,对谢莞儿便冷落了一些。
林再清四女儿林幼柔,是嫡妻岳氏最小的孩子,今年只有十三岁,性子单纯天真。她天性活泼,在闺房中坐不住,常跟随父亲在外走动。林老夫人虽严厉,但怜这孙女少年失恃,又娇憨可爱,不忍过分管教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了。
林幼柔跟着父亲,也常到嫣然堂来,与谢莞儿十分熟悉。谢莞儿喜她天真烂漫,感念她不嫌自己出身,因此对她格外亲热。史露芳嫁来后,林幼柔见继母知书达理,举止端庄,也为父亲高兴。正巧看见嫣然堂有新制的娇颜粉,她小孩子心性,喜欢继母,便想将好东西拿给她,以表好感。于是向父亲讨了一盒,送给史露芳。
那史露芳知道林幼柔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自己想疼爱都来不及,见她送来脂粉,自然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收下,第二日就将娇颜粉代替自己日常用的脂粉。梳洗后敷面,果然色泽嫩白,光泽柔滑,比之原先的桃花粉要强上许多。
谁知到了次日一早,史露芳面部出现点点红斑,本来以为换了新粉,才引起不适应,也不甚在意。谁知到了下午,史露芳脸上疼痒难耐,红斑开始变肿,并有细小麟屑。请大夫瞧过后,说是起桃花癣的症状,但几包消风散灌下去,却毫无疗效。又用治疗桃花癣的土方,拿生姜黄瓜外擦,也不见一丝好转。如此折腾三天,不仅癣症未消,史露芳竟开始高热不退,人也陷入昏迷状态。
林再清不敢大意,询问史露芳的陪嫁丫鬟,都说小姐在家从未起过癣,饮食也无禁忌,如今无故被毁了容貌,难不成是有人作怪陷害?既然症状出在脸上,就先将史露芳的面脂妆粉送到医馆检查。这一查却发现,其他各类妆品均无异常,独有林幼柔送给史露芳的娇颜粉中,除原有的桃花沫、茯苓、白附子、白芷、玉簪花等材料外,比配方中还多了一些梅花花瓣晒干磨成的粉。
史露芳用娇颜粉起癣的事传出后,购买过此粉的人大为恐慌,虽然不能确定是人为下毒陷害还是娇颜粉本身有问题,那些夫人小姐生怕自己如花似玉的面容也染上红斑,急忙将手中的娇颜粉处理掉。几天前还趋之若鹜的高价香粉,顿时如毒虫猛兽一般,让她们诚惶诚恐,避之不及。
沈玲珑原本也订购了几盒第二批的娇颜粉,准备孝敬母亲、送给云萝娘子和自己留用。今日一早听闻应天府着人将谢莞儿带走问话,不知是何缘故,遣人打听下来了,竟是因为娇颜粉带毒一事。她想到自己也定了这粉,还好没取回使用,但昨日已经先行向云萝娘子献宝一样说出要送粉,如今香粉变成毒粉,云萝娘子在她心中是天人一样的存在,怎能不明不白将向她承诺过的事含糊过去?少不得要赶紧过来解释一番。
云萝娘子听了沈玲珑的一番叙述,倒是对原本不甚在意的娇颜粉产生了一些好奇,她道:“桃花与梅花相克,若放在一起制香,会使人生出红癣,却也不至于如此严重,致人昏迷高热,相必这粉中还是另有蹊跷。”
沈玲珑道:“那些娇颜粉被扔的扔,扣押的扣押,不然可以弄一盒来,以娘子的本事,相必一看就能识得那粉末的底细。”
云萝娘子但笑不语,将扣押在应天府的香粉查看取出不过举手之劳,不过无缘无故,她也懒得去管这个闲事。
莲姐儿道:“谢莞儿被带走了吗?这么说来,嫣然堂要关门了。”
沈玲珑道:“可不是,史大人得知女儿中毒,一早就告到衙门,叫人封了铺子,大红的印章敲在上面,要不怎会闹得人人皆知了?”
莲姐儿惋惜道:“我看谢娘子成日笑语盈盈的,谁知心肠这么狠,是要毁去林夫人的容貌么?”
沈玲珑道:“女子嫉妒起来,是最可怕的,危及到自身感情,就是平时再温和良善,也不免会迷失了本性,哎……”她这一声叹息,是想到那时自己也因为妒恨于小姐,因而让邪魅入侵,迷失自我,若不是云萝娘子出手相救,估计现在早已被寄蜉附身的痴傻疯癫了。她一念及此事,对云萝娘子的感激之情又涌上心头,道:“我前日曾向娘子许下送这香粉,现在娇颜粉不能送了,明晚就由我做个小东,请娘子和莲姑娘到珍味楼小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