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惜沫刚要说什么,就听屋外响起另一个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你娘说的对,沫儿,爹就算一辈子好不了,也不会让你进入杏花村,那里如今什么情况,我比谁都清楚,你不能去!”
苏惜沫看着苏阳缓步而来,眼神略带疲惫,她也知道苏阳这几日都很少回家,大约也和这疫情有关。
“爹,您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苏惜沫问。
苏阳道:“我也是听闻你和杜家的姑娘要进杏花村的事儿才赶回来的,沫儿,你别犯傻,她是不会自己去的,我也不可能让你去,不拜师便罢了,为何要拿性命玩笑?”
苏惜沫突然往地上一跪,俯身拜下,道:“爹、娘,这件事沫儿已经下了决心,就算是十死无生我也要去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们在护着我,自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从此以后一定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护好咱们一家子,所以我非去不可!”
王氏痛心疾首地叫道:“沫儿,你不要胡闹,你就是跪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去的,这不是儿戏,你要我看着你去死,我当年又何苦生下你?”
苏惜沫坚定的看向王氏,缓缓道:“娘,我必须要进杏花村,因为云鹤前辈说了,若要解爹爹身上的毒,必须要找到疫病的源头,把毒带回来当药引子,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王氏和苏阳对视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道:“怎么会这样?云老竟然知道我中了什么毒?”
“是,我把爹爹的衣服带过去给他看过,云老识得此毒,名为灭绝,他已经答应为爹爹解毒,但是需要我去一趟杏花村,不过爹娘放心,云老给了我防毒的药物,我不会有事儿的,而且杏花村的疫情如此严重,他也想将治疗的方子找到,解救受灾的百姓!”苏惜沫说的轻松,希望能够让苏阳和王氏安心。
苏阳微微蹙眉,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派别人去,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不会让你冒险!”
苏惜沫摇摇头,道:“爹,这也是云老对女儿的考验,若是我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他不会收我为徒,更加不会解救你,我们没得选择!”
其实苏惜沫想说的是,能用银子收买的大夫,医术绝不可能在她之上,进了杏花村也只有死路一条,而她要在沐自成下旨烧村之前找到毒源还要找出治疗疫病的方子,她太了解沐自成了。
一旦疫情严重起来,有继续蔓延的趋势,他又束手无策,绝对会故伎重演,秘密派人把杏花村一把火烧成废墟,来扼杀疫病。
若是不争取时间,那么她可能就此错失解灭绝的机会,苏阳的毒,她非救不可!
“那就不要救我,我已经想好了,白如意必定会为苏家长房诞下子嗣,只要孩子落地,我就抱回来,给你娘抚养,他就是咱们长房的嫡子!”苏阳斩钉截铁地道,做出这样的决定,苏阳也是挣扎了很久,把没有血亲关系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
苏惜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爹是打算李代桃僵?”
“这是最好的法子,也不必任何人去冒险!”苏阳喃喃道,语气显得有几分晦暗。
王氏也点点头,道:“这件事是我和你爹商量好的,沫儿,你会是你爹唯一的血脉,所以你不能去杏花村!”
苏惜沫皱了皱眉头,道:“娘……可是明明有机会让爹复原……”
“沫儿,你若是进去了再也出不来,我和你娘就什么都没有了!”苏阳郑重地望着苏惜沫,这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敢冒险!
苏惜沫叹了一口气,知道和这二人已经说不通了,她也能理解这对父母的心情,她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念想了,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王氏和苏阳都会崩溃。
但是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找到毒源,必定会安然无恙地回来,这件事势在必行,看来只能偷偷溜走了。
苏惜沫故意扁了扁嘴巴,妥协道:“既然爹娘铁了心不让女儿去冒险,我也不能违背你们的意思,只是女儿仍旧于心难安!”
王氏和苏阳都松了一口气,王氏欣慰地道:“沫儿,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和你爹都不会因此怪你,你平平安安的,我们便在无所求!”
苏阳也点点头,他已经成了废人了,这唯一的女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儿的,否则真是要断子绝孙了。
苏惜沫鼻头微酸,苏阳夫妇和杜家那对夫妻,可谓是天壤之别,这件事要是杜文明和司徒氏,怕是想尽办法也要逼着她去杏花村,牺牲一个女儿算得什么,即便是儿子,他们也是舍得的!
王氏怕苏惜沫一个想不开又犯傻,还忍不住叮嘱道:“沫儿,你可千万别再想着这件事儿了,再过一个月你便及笄了,我特意请了两个教习嬷嬷,你跟着他们多学些管家和女红,将来找个好人家,顺顺遂遂地过一生,娘就心满意足了!”
苏惜沫抿抿嘴,娇嗔道:“娘,我要一辈子陪着你,我才不嫁呢!”
王氏白了她一眼,却笑道:“傻孩子,说的什么话,你要做老姑娘,娘还舍不得呢!这些日子你就乖乖在府中呆着,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
苏惜沫点点头,知道她这是防着自己偷偷行事呢,王氏果然还是有些了解她的,不过即便她防也是防不住的,明儿她就会离开苏府!
苏阳拍拍苏惜沫的脑袋,道:“沫儿,爹还要去衙门一趟,你听你娘的话,我走了!”
“爹慢走!”苏惜沫福了福身,巧笑盈盈。
第二日一早,苏惜沫留书出走,信中告诉王氏,她收到信的时候,自己已经进了杏花村,是不可能出来的,让她不必忧心,然后又交代王氏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让她对外宣称自己随云老进了杏花村,去想法子诊治疫情了。
毕竟她一个大家闺秀,不告而别,说出去必然损伤名誉,对苏府的名声也有碍,她可不想让府中那些不安分的人抓到他们大房的把柄,从而惹出是非来。
王氏收到信的时候,差点儿没晕过去,想要派人去找苏惜沫,又怕这件事被人知道,反而会害了苏惜沫,不去找又担心苏惜沫出事儿。
最后还是苏阳叹了一口气,道:“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既然她下了决心,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而且云老既然肯让她去,想必也会暗中相助,咱们就依着沫儿的意思,好好瞒住她偷偷出府的事儿吧!”
王氏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心疼地道:“沫儿太胡闹了,她要是有个好歹,我……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她估摸着已经进了杏花村,咱们也无能为力了,我想沫儿自己有分寸,她必然会平安归来!”苏阳像是在劝说自己一般劝着王氏。
王氏咬咬牙,道:“若不是那些歹毒的人,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等我查出究竟是谁干的,比让他不得好死!”
苏阳沉默地点点头,将王氏揽入怀中,无声地安慰着她,是他没用,才让妻女不得不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中,可是……他的父亲呢?他从未保护过自己,只由着那些人祸害他,放任他自己挣扎在一次又一次的陷害中,自生自灭。
苏阳的眼里浮现疼痛的神色,他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爱,若是如此,又何必和娘亲生下他?
“文娘,过了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地保护你和沫儿的,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总有一天我们不必如此心惊胆战地在苏府求生存!”苏阳信誓旦旦地道,语气坚定而沉稳。
王氏落泪,点头,她也已经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什么地方就蹦出个陷阱,一不小心就命丧黄泉。
苏惜沫改头换面,打扮成游方郎中的模样,在晌午到达了杏花村,的确把守很严,但是她也不过使了银子,就被放了进去。
也有里面的村民想出来,却插翅难逃,各个出口都有人把守着,发现要逃离的,劝阻不成,打死都不论的。
苏惜沫却无心去管这些,她只要救人,就必须要找到毒源,然后才能想法子配置药方,进了村之后,她一直用棉布蒙着脸,棉布上已经被自己浸泡了药,应该可以隔绝传染。
一路走过去,时不时地能在村民家门口看到染了瘟疫的人,奄奄一息,甚至有几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倒了下来,再也没能爬起来。
苏惜沫皱了眉头,她得找到村里能做主的人,将这些尸体都焚烧了,若是任其腐烂,肯定会引发更严重的病变。
苏惜沫看到一棵树下,坐着一位年轻人,虽然脸色看起来苍白,但是双眼还炯炯有神,想必是没有染上疫病,她便走过去,粗噶着嗓子,问道:“请问里正家在哪里?”
那人抬了抬眼,眉头微微攒起,问:“这个时候了,还有大夫敢来这里?你不要命了?多少人想出去都出不去呢!”
“我只想知道里正家在哪里,您能告诉我吗?这里好多染了疫病的死了,尸体都草草处理,甚或有的都没掩埋,如此下去必然会引发更严重的瘟疫,我希望里正能找些人一起将尸体火化了!”苏惜沫诚恳地道。
那年轻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道:“你这大夫倒也奇怪,莫不是朝廷派来的?竟然还管起这等闲事了,难道没听说就连朝廷都放弃杏花村,任由我们在里面自生自灭了吗?”
苏惜沫摇摇头,道:“我没有听说,只是现在朝廷一时还找不出治疗疫病的法子,为避免疫情蔓延,才不得不封锁村寨!”
“哼,骗小孩的吧?谁不知道,哪里出了这样的瘟疫,哪里就得死绝了,这杏花村是保不住了,你还是早些想法子离开吧,否则你也要葬身此处的!”那人嗤笑一声道。
苏惜沫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个人是不打算告诉自己里正家在哪里了。于是苏惜沫向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