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我恼羞的成怒的抬起了头,对面正是罪魁祸首沈佑!
沈佑走近我,将手中的账目本整整齐齐的放置在桌上,同我道:“前几日同秦将军批了假条,告诉他锦州山脉那里发现了孝元后当年存藏的东西,想着带皇上去视察一番,回来再做定夺,我觉得这个决定你应该不会拒绝,便没有同你说。”
我心中的怒气消失了,可仍然拉不开脸,站起身子,清了清嗓子道:“军中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朕委实走不开——”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沈佑便一把抓着我的手将我拖了出来。
沈佑的手劲太大,我挣脱不开,便任由他将我带出了大营,营外的哨岗处,马匹已经备好,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士兵,舅舅站在一侧看见我前来的身影对着我道:“皇上查明了此地的物品,臣便立即派人去接应,营中的事情皇上莫要焦急,臣会和孙大人妥善处理,皇上放心。”
孙大人也在一旁道:“秦将军说得及时,皇上同沈小弟早去早去,说不定我们要在汉门重逢。”
他们二人如此一说,我也失去了言语,只好沉默着上了马匹,沈佑牵着我的马走向舅舅和孙大人,抱拳道:“二位大人放心,在下会以性命来保护皇上!”
舅舅看了天色,“耽搁了不久,你们便早点出发吧!”
沈佑颔首,便上了另一匹马。
从大营处出发,穿过山脉下一个由前人挖掘的山洞,我们抄着小路向锦州赶去,不过半日的日程,我们便来到了锦州的州县处。
似乎有人知道我们要前来,州县的城门口早就聚集了一堆人群,我以为这些人是来参见我的,瞬间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杆。
为首的一个红衣少女骑着马欢快的飞奔而来,雀跃的大声喊着:“沈大哥!”
是的,我没有听错,她喊得是沈!大!哥!
沈佑下了马,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大声道:“玉珍,谢大人呢!”
那名叫玉珍的少女很快也下了马,欢喜的迎过来,“我爹去山地了,他说沈大哥今日前来,让我们前来迎接!”
说着,她的目光忽然瞄向了我这边,面色有些警戒:“这位是?”
大胆!劳资的身份也是你能随便质问的?
沈佑并没有向她介绍我的身份,只是走到我的身边,伸出了手将我从马上接下来,我别有深意的瞄了他一眼,沈佑倒是镇定,一点心虚的神情都没有,脸上皆是坦荡之色。
“玉珍,你带我们去见你父亲吧!”沈佑开了口,她对面的少女一下子回了神,脸上又染上了笑意,“好的,我这就带你们去!”
看着少女带着明媚的笑容走在我们的前头,我不由感慨即使是长相如此不出众的沈大牛,居然也有这样的桃花运,委实怪哉。
这么一比较,我想起自己惨淡的十四年人生,竟然都没有开过一次桃花,着实有些凄惨。
前面的红衣少女极其热情的同沈佑攀谈着,我却陷入了沉默。
锦州州县的谢大人,这三个字对我有些陌生,我印象中,只依稀记得之前上京哭诉锦州大旱、民不聊生的那位大汉。
忽然,垂在衣袖中的手被猛然抓住,我大惊失色,慌张朝身后望去直到确定身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时候,这才松懈了下来。
沈大牛简直是作死!
我怒目瞪视他,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抓的更紧,我们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前面玉珍的注意,她转过身,忽然视线落在我们紧握的双手上,一下子顿住了。
沈佑拉着我上前,带着笑容对着她道:“谢大人劳苦功高,锦州如今风调雨顺,圣上得知定会欣慰!”
玉珍的视线还在我们紧握的双手上瞧了一眼,神色一下落寞了下去,有些魂不守舍的开口道:“沈大哥,说得……极是……”
说着,她也不开口了,只是机械的走在前头,是不是的偏头瞧上我一眼。
曾经这位谢大人口中的荒地如今芳草万里,我抬起了头,望着前方隐隐若现的山峰,峰顶还是冰雪万封,可山脚确是绿色连绵,这样奇异的风景令我一时失了神色。
我的一生中都是在灰砖红瓦的宫楼中度过,边关塞外的风景只能隐约从书本上那只言片语中去想象。
可是,直到真正看见过这样的风景,我才知道自己原来的想象是多么的浅陋。
沈佑忽然指着前方巨大的水车对着我道:“看,那就是曾经我给你见过的图纸。”
我抬起了头,山峰上的积雪慢慢融化从山腰上缓缓流动了下来,巨型的大圆木带着转轴就像风车一样,将山顶的积雪融化的清水慢慢引流下来,推送到那巨大的水库中。水库的外边是还在不停涓涓流淌的溪流,它从凹槽的天然石道中向更远的方向流去。
沈佑拉着我坐在草地上,望着远方澄澈低矮的晴空,在我的耳边轻声道:“西边的荒地建了牧场,那里圈养了一群从塞外买来的宝马,等漠北的荒地被改造后,就可以在那里繁殖战马,我们还在锦州的旱地处发现了一座矿山。”
说着,他笑了起来,偏过头望着我道:“当年我们执意要拿下锦州这块地,你看大旱了一年,地土的表层干裂,竟让我们发现了一批铁矿!”
“有了铁矿,便再也不用愁兵器,有了山脉处的那些军械,在这里,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秘密的军械制造处,可以研制新的机甲,可以在这里组建自己的军队。”
“你看,赵宸安,当年你所说的一切都会实现!”带着芳草清香的微风中,沈佑的话语虽轻却如重锤一般重重的敲击在我的心中。
远处,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走了过来,他看见我的身影,恭敬的伏下了身子,“锦州州县谢复,叩见皇上!”
我站起了身子,脚下是拂动的青草,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谢大人带着我们去了山脚下的水车,望着高达十仗的巨大水车,谢大人还在感慨,“臣还记得当年皇上还是大长公主时说的那番话,皇上爱民,当年国库空虚,这水车的建立的财银竟然是皇上的私存,众人心中存有感念,特此在水车上刻下了皇上的名讳。”
我好奇的走了过去,果真在水车脚下的木柱上,看见了两个清秀的字。
“这位沈兄弟,”谢大人说到此,突然轻咳了一声。
沈佑笑了笑,“谢大人不必如此谨慎,皇上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
沈佑说完,谢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沈兄弟当年在宫中一直同微臣谋划锦州的未来,此地有如今的繁华,实乃是皇上同沈兄弟的结果,臣愿意誓死效忠皇上,这锦州的一切皆任由皇上调遣。”
谢大人离开后,我问沈佑:“你什么时候开始谋划此事?”
沈佑想了想,“从你将你的嫁妆本交给我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在想,定要让你的这笔钱花费的物超所值。”
“谁说那是我的嫁妆本?”我横眉怒视,对他的这个词不大认同。
沈佑只是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对着我道:“走,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山脉的另一侧,有个极其隐秘的山洞口,沈佑带着我顺着山壁上的石阶爬上后,掀开了遮挡山洞口的藤蔓,点亮了洞口的灯火。
一下子烛火照亮了这个入口窄小的洞口,沈佑护着我的身子,弓着腰带着我走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越往里,洞口越来越宽敞,洞口的地面平坦,很快,面前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机械,即使岁月流逝,它们依旧坚硬不催,代表着当年前朝的繁华。
沈佑举着灯火指着面前的机械一一为我介绍:“这是刀车,是在城门被攻被时用于堵塞城的守城器械。你看,他的前刀壁上装有二十四把钢刀,使用时将车推至城门缺口处,既可杀伤敌人,又可挡住敌方的矢、石。”
“这是弩炮,它的威力极大,装上弹丸或箭矢,能令百米之外的敌人溃不成军。”
“这是攻城槌,仅需几人,便能击破厚重的城墙。”
这些巨大的机械安静的坐落在洞口中,诉说着前人的智慧。
沈佑走到了一堆冷兵器处,蹲下了身子,“这些都是改良的刀剑斧盾,我爹擅长弓箭,他将箭羽的箭头改成了回钩式,一旦刺中了敌人,想要拔出箭羽,除非挖开一大片血肉。”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忽然在一旁的木桌上看见了一个圆柱型的东西,上面已经积聚了好些灰尘,我好奇的将它拿起,“这是什么?”
沈佑瞧着我手中的东西,凝神了许久,这才淡淡开口:“这是火统,是我祖父偶然一次看见东洋人使用,我父亲也曾经想研制,可惜,它还没有做出来,他便死在了战场。”
说着,他将我手中的东西接过,小心翼翼的将他擦拭了一番,收入了怀中。
“你知道孝元后,为何要将这里封起来?”他问我,便将我继续带往石洞中的令一个石室。
穿过一道拱门,眼前的一切让我顿时愣住了。
空旷的石室间,到处布满了一堆蜘蛛网,一旁的破旧的书架上还堆积了些许泛黄枯旧的书本。
而中央堆满灰尘的书案后,一具白骨手握着一直快风化的笔倚在一张太师椅上。
沈佑静静的开着口道:“其实那位老将军说的没说,前朝是有个擅长制造军械的世家,面前的这位就是当年擅长制机甲的那位匠师。”
“当年,那个世家就姓沈。”
说着,沈佑撩开了面前的蜘蛛网,走上前,将那案几前的蒲团抖了抖,跪了上去。
他偏过头,伸手招呼着我,我刚走了过去,他一把将我拉下,将膝盖下的蒲团分了我一大半。
我有些莫名的不解:“这是你沈家的祖先,又不是我赵家的祖先,我为何要跪!”
沈佑开口:“这位沈匠师在沈家排行老大,是我祖父的亲大哥,前朝灭亡后,他恨自己虽能制造各式军械,却依旧不能救国于危难之中,心中伤痛之余,便将所有的东西都搬至到了山中,准备郁郁孤老。后来,赵家大军在中原揭竿而起,我祖父便入了赵家军,带着对匈奴人的仇恨杀上了玉门,之后赵国建立,我祖父过世,我父亲留在了玉门,带着祖父临终的嘱托想要将沈家的技艺传承下去。那时,我父亲痴迷于这些,冷落了我娘,她心中多有不甘,再后来你大哥去了玉门——”
剩下的一切就像一个注定无法言说的闹剧,带着一抹悲情的色彩,颠覆了许多人的人生。
“其实我并不知道这里的地址,你母后将这里封锁起来也许就是为了不想打扰这位沈匠师的安息,前朝的事情太过悲痛,即使没有这些,孝元后和太上皇依旧占领了整个中原。这张地图是赵宸穆临终前交给我的。”
我想,我终于懂了母后的心意,她将这位沈匠师的书册留给我,却将地图留给了大哥,也许她早知道大哥会撑不住赵家的天下,才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会寻着这张地图去找到这些军械,杀上战场。
可是,大哥并没有按照地图去寻找这个地方,他反而将地图留给了沈佑,也许,他骨子里对沈家是愧疚的,就像要将皇位留给沈佑一样。
身旁的沈佑已经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他抬起了身子,转身望着我:“我跪拜过你赵家的祖先,你也该跪我沈家的祖先才算公平!”
沈佑的脸上带着一抹笑,黑色的眼眸满是亮意,静静的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