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我瞳孔紧缩。
“你疯了!”帷幔处的季青茹忽然厉声叫了出来,“你是皇上,你就是赵家的人,你再怎么同大长公主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她只能是你的姑姑!”
像是听见了这世间最惨痛的笑话,我整个身体都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赵宁佑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难忍的激动之意,“娘可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才十四年,娘竟然连我本姓什么都忘记吗?”
季青茹却惨白了脸色,紧紧的抓着赵宁佑的臂膀,颤抖着声音问他:“赵宁佑,你疯了,你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吗?那个人早就死了,他不忠不孝,叛了国家,为了这样的人,你忍心将现在的一切都亲手碾碎吗?不行,赵宁佑你不能这么做,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我终于回过了神,身子僵硬的仿佛不再属于我,我伸出了手紧紧的抓着博古架的楠木框架,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耳边还不在不断回荡着赵宁佑的话,我偏过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博古架缝隙处赵宁佑的身影,陌生的令我如此心寒。
指尖死死的扣着坚硬的漆木,我仍然不敢相信耳边听见的一切都是事实,赵宁佑不是赵家的人,赵宁佑,居然,不是赵家的人!
赵宸穆给我的诏书竟然是我亲手给他的。
我竟然,亲手将母后心心念念的江山拱手让给了一个外姓人!
我哆嗦着摊开了自己的双手,为了这样一份诏书,我冒着生命危险进了火场,我在正殿生生挨了敏元后一刀。
我以为,只要将诏书交给赵宁佑,只要让赵宁佑坐拥天下,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原来,赵家如今的状况尽然是我一手断送的!
是我,亲手毁了赵家的命脉,紫徽星光芒黯淡,赵家的帝王之象越见弥弱,竟然有我的一份功劳!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了起来,面前的场景越见的混乱和模糊,克制住了心中万般的情绪,我慢慢收起了手,我忍着要冲上去质问他们一番的冲动,无比冷静的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公主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曾见到皇上?”大总管安公公在书房的外殿瞧见我的身影,疑惑着上前去询问。
我的面色太过沉郁,点了点头从他的身边匆匆走过。
回到宝华殿,阿桃心有戚戚的在殿口张望着,瞧见了我的身影很快的走了上来,屏退了其他宫人,我静静的望着她,“西苑的平嬷嬷在西苑当差了多少年?”
阿桃神色有些不解,“平嬷嬷十五岁就进宫了,已经在宫里带了三十个年头了!”
我坐在美人靠上,抓着桌上杯盏的手还在颤抖,“去把她叫来!”
阿桃瞧了我的神色,赶紧点着头拘谨了跑了出去。
“回禀公主,老奴还记得,太后娘娘——”
“是季青茹!”我冷声打断她,她配不上太后这样的尊称。
平嬷嬷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心惊的改口道:“青妃娘娘是贞元四十年进的宫,当时带着五岁的大殿下,当年的孝元后对青妃娘娘的进宫很是不满,尤其是对大殿下,老奴还记得,当时孝元后硬是不肯承认大殿下的身份。”
说道这里,平嬷嬷停了下来,带着几分怯意望了望我。
“继续说!”我望着那绣着繁华锦簇的地毯冷着声道。
平嬷嬷一个哆嗦,支吾着继续开口,“虽然孝元后阻拦,可是先皇硬是要立当时太子殿下的身份,说是这是他五年前往玉门关同青妃生下的孩子,跪在孝元后的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孝元后心疼先皇身体弱,这才答应的。”
“赵宁佑那年进宫,宫里安排太医滴血认亲了么?”我掀了掀杯盏上的茶盖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平嬷嬷细细思量了片刻,这才道:“当年孝元后有过这样的要求,老奴那时候还没有去西宫任职,还在孝元后的宫中当着粗使奴婢,先皇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来孝元后的寝宫大闹了一场,后来这个滴血认亲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一片冰冷,手指紧紧的攥紧了手中的瓷片,身子越发的抖动的厉害,赵宸穆,你竟然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他肯定知道赵宁佑的身份,不然母后为何提到这认亲的事情就要急的跳脚!
我赵家真是出了一个万年的情种,就连明知的绿帽子也带的如此心甘情愿,甘之如殆!真不愧是我赵家的好儿郎!
“公主,老奴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平嬷嬷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望了我一眼。
我沉着脸,端坐着身子垂着视线望着她,冷声道:“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知道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今日嬷嬷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我都不知道。”
平嬷嬷眨了眨眼,跪在地上道:“老奴知道,今日老奴不曾来过宝华殿,也不曾知道知道公主的病已经痊愈!”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我记得平嬷嬷在宫中有个侄女,好像在宁霜的宫里任职,平嬷嬷若是说漏了嘴,就去乖乖准备棺材本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本宫可是不愿见到的!”
平嬷嬷吓得连连伏身在地,口中颤抖着道:“公主放心,老奴绝对不会说漏嘴!”
等她的身影敢离开,我将手中的茶杯用力掷向空地,瞬间随着清脆的声响,碎片迸溅的满地都是。
赵宸穆!偏偏你死了还要拖着我下水做着赵家的千古罪人!
奉天殿内,大堂上朱红色的案几摆放着十几位赵家的列祖列宗,我举着案几上的昏暗的烛台一一望去,从未建国的几位赵家老祖宗,到母后父王的牌位,朱红色的木漆依旧光线亮丽,丝毫看不出年代久远的痕迹。
手中的烛光如豆,晃照着暖色的光晕,我一一抚摸上那牌位被雕刻的字迹,心中却是无限凄凉,从左往右,直到抚摸到最后一位帝王的牌位,我的手顿住了。
赵宸穆三个字在灯光中格外的醒目,我静静的望着他的牌位,冷笑了一声,突然伸出了后将它从案台上挥了下来。
赵宸穆,你根本不配!你连再赵家祠堂的资格都不够!你如此对待赵家,又何面目去见父皇和母后!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奉先殿的大太监,他看着我的动作,想上前将先皇的牌位竖起来,却被我的怒火冲天的视线给惊的立在了远处。
冰冷的地面上,赵宸穆的牌位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我走了过去,心中的恨意根本无法排遣,想抬起了脚狠狠的踩上去,踩城碎片!
可是,刚抬起脚,又想起赵宸穆生前,母后拉着我们的手轻声道:“宸穆,宸安,娘走后,你们要好好守着赵家!你们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人,不该背叛双方,以后不会,今后也不会,答应我!”
我忍着鼻尖的酸意,慢慢收回了脚,全身无力的瘫坐在正殿的蒲团上,手中的灯烛滚落在地上,明明灭灭的灯火照亮着整个奉先殿,更让我痛的呼吸急促。
就像傻子一样,赵宸穆,我被你骗你团团转!帮你将你心爱的女人登上太后之位,帮你将你宠爱女人的儿子送上皇帝宝座!
可是,我更恨赵宁佑!恨他苦苦瞒了我十四年!恨他这般欺瞒我!更恨季青茹这样的女人坐在我赵家的后宫之主上!
从殿外吹过的风将殿内帷幔吹的簌簌做响,我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踏着步子,带着一份熟悉的节奏。
我甚至不用转头,便能知道这是赵宁佑的声音。
奉先殿的太监门被赶出了殿内,赵宁佑关上了两上厚重的铜门,刺耳的吱呀声从门缝中飘来,响彻在整个空荡的大殿内。
将地上的烛台捡了起来,我站直了身子,靠着朱红色的案几,我转过了头望着他的背影,勾着唇角轻声道:
“皇上竟然还敢来奉先殿,每次跪着我赵家的列祖列宗,定然很委屈吧!”
赵宁佑的脸上并没有闪过一丝诧异,仿佛早就知道我能开口一般,连我说话的内容也不做任何解释,他站在我的不远处,定定的望着我,半响才沉着声音开口道:
“我不曾想瞒着你,但却不得不瞒着你!”
我将烛灯放在安几上,凝神瞧着它跃动的姿态,耳边听见赵宁佑的这句话,不由的笑出了声来。
“若不是我今日亲耳听见,赵宁佑,你准备瞒我多久?”我转头问他。
赵宁佑的眉间微微近蹙,瞳孔间跳动着我身旁的烛火,他跨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突然伸出了手抓着我的臂膀,沉着声音道:“你以为我想瞒着你么?当你冲进大火里连命都不顾了只为了赵宸穆给你的诏书时,当你口口声声对着我说让我好好守着赵家的疆土时,当你被抓刺向那匈奴恶贼只因容不得赵家人被辱骂时,你以为我敢将真相说得出口吗?”
我冷声哼着,伸出了手拂开他的臂膀,气极反笑:“对,赵宁佑你说的极其对,是我将诏书交给你的,是我求着你好好坐稳这个宝座的,是我一直对着你不停的念叨赵家的江山比我生命更重要这样的话语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们统统是无辜的!”
赵宁佑忽然顿住了,他漆黑的瞳孔充满了未知的情绪,他的眉间微微蹙成川字,抖着嘴唇轻声问我:“赵宸安,你究竟有没有心?”
我笑了,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早就在我心中刻下了痕迹的赵宁佑,眼睛却不可受控制的开始模糊,“我没有心?我若没有心我此刻就不会这么的恨你,是你亲手摧毁了在我心中快成神祗的赵宁佑,是你亲手扼杀了我对你的所有的信任和期盼,是的,我的眼中只有赵家的天下,可是,你知不知道在我的眼中,你曾经和赵家的天下一样重要!”
我大声质问他,声线也跟着颤抖着起来。
赵宁又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是用力的握紧我的胳膊,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沉着声音道:“赵宸安,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要离开的话?我不想骗你,比起坐在这高坐上,我更想离开皇宫,我从来不稀罕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喜欢你更来的有意义!”
我抬头望着他,赵宁佑的话语刚落,他的神情是我见过的从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