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早上空气极其新鲜,秉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到后花园去溜达了一圈,奉先殿的守孝似乎结束了,远远看着石道上陆陆续续宫人来来往往。
快入夏的后花园好看极了,院子中央合欢树下的月季长势也极为喜人,高高团簇在一起,层层叠叠的花瓣拥挤着堆簇着,一朵挨着一朵,我循着其中颜色最红艳的那一朵,一个跨步,整个人都隐没在了高大的月季枝桠中。
哎,个子矮就是不好,采个花都能被花给盖着。
“母后,昨日你为何推我?”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隔着月季枝桠的空隙,我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二侄子,太子殿下。
他身边的敏元后扶了扶头上的玉簪,一脸慵懒,“长公主好歹是你姑母,说话得客气一点!”
“呵呵!”我二侄子立马猖狂的嗤笑起来,“那个小丫头片子,我堂堂一国之君,为何要叫对一个豆大的小丫头片子客气!真是笑话!”
“谁让你父皇是她嫡亲的大哥呢!”敏元后警惕的四处看了看,这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呵斥道:“我的祖宗,你小声点,你爹刚入土,司礼部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你千万别乱说!”
我二侄子显然很不屑,“我当皇帝不是铁板铮铮的事情!”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敏元后将手中的帕子绞的死紧,“你可知道,你父皇可是极其迷恋季青茹那个小贱人,不然,你就是赵家的嫡长子,也不会矮赵宁佑一头。”
“哼,那又怎样,我不是还是太子!”哎哟,我二侄子嚣张的鼻孔都要朝了天。
敏元后神色有些凝重,“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不知道你父皇又留下了什么东西没有!”
大早上的听这段没有营养的话真是扫兴,我赵家的天下什么时候轮到外姓的妇人唧唧歪歪,我父皇也真是,这敏元后哪里端庄大方,生出的儿子也是只会图嘴快的废物一个。我正嘲讽着,赵宁光着厮又提到了我。
“赵宸安那丫头真是胆大,昨日竟抢了我的蒲团,我贵为太子千金之躯,怎么跪那些俗物!等我当了皇帝,定要把她嫁到偏远寒冷之地,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赵宁光说着眼睛渐露凶光。
敏元后道是无所谓,“随便你怎么样吧,虽然是你姑母,她总要嫁人的,那么个天真的丫头,到时候你多哄哄就行了,记得手段高明一点,不要让人挑了错,那些个史官个个风骨的要命!”
这月季枝长的不错,待会要找大总管问问是谁打理的,定要好好打赏才是,我在他们对面呆了这么久没有认出我来,真不知是他们眼睛太瞎了,还是我个子太矮了。
眼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了,我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掐下了一朵含苞的月季,鲜艳的朱红色浓厚似血,我抬手将它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捋掉,很快石板上便洒了一地。
真不知我二侄子是不是学杂耍的,变脸技术高超一流,我大哥在世时,瞧见我还经常“姑姑长姑姑短的!”,这我大哥刚腿一蹬,我的称呼就变成了“死丫头片子!”
啧啧啧,真不是个东西。
阿桃一路过来,急匆匆的道:“公主你去哪里了,急死奴婢了!”
我抬着脸,有些委屈的道:“月季上有刺,你看都流血了!”说着,我伸出了手,掌心被月季的茎藤给划了一道,立刻,血珠渗了出来,就像刚刚的月季一般,艳红的刺眼。
阿桃捧着我的手,脸上全是焦急,出口怒声道:“回头让大总管派人砍了那几株该死的月季!”
说着,她牵着我的手道:“公主,奴婢这就派人让太医院的太医过来一趟。”
我回头看着那几株可怜的月季,它们兀自开的茂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走在路上,我愉悦的想,阿桃说的对,惹到我的人都该死。
奉先殿僧人的吟诵声很快随着穿越云层的艳阳一般,瞬间倾泻到整个皇城,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那声声令人心酸的梵音中。鼓声厚重,就像时间的年轮般,六岁那年,我听过一次,时隔七年,这样悲伤而令人绝望的吟唱声又穿入我的耳膜。
时间过得太久了,尤其像我这种不爱说话偏用意识流来看待世界的人。
远处巍峨高山上那苍翠的树林丛丛,山脚下从平地拔起的肃穆庄严的皇陵在晨曦的光辉中格外的高大。
母后葬在那里,父皇葬在那里,大哥也要去那里,母后说,在她的身边留了一个小陵墓,那是我的最终归处。她说,如果有下辈子,宸安宝贝也要做我的女儿。
呵呵,可是现在,你们都留下了我一个。
踏上万春亭,迎面匆匆走来一个人影,阿桃一个福身:“奴婢拜见大殿下!”
我抬头,我大侄子似乎也才意识到我,他理了理衣袖,弯着腰:“姑姑,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我将视线略过我侄子,瞄到他的身后,瞧见一个青衣小厮,出口就问:“大殿下的小厮阿童呢,换人了么?”
赵宁佑实在没有料到我眼睛会这么尖,面上一愣刚准备开口,便见他身旁的青衣小厮弓着腰恭敬道:“回禀公主,奴才是大殿下书房里头的人,贱名阿明。”
赵宁佑很快弯了唇轻声笑道:“姑姑对侄儿的小厮这么上心,早知道应该打发了去你那边!”
万春亭的视角不错,天镜湖上的太阳直直朝着亭子的桅杆内照了过来,细碎的金色的阳光洒在赵宁佑的白色孝衣上,像是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尚服局的那些宫女们真是偏心,给皇子们做的孝衣极其精细,照理说这孝服本就是穿不出品质的衣服,可套在我大侄子身上,不长不短,宽大的衣袖在抬手间平添了几分风流潇洒,腰间的玉带微垂,也是极其的风流倜傥。更不用说这张脸了,平心而论,我大哥的几个儿子里面,就是大侄子长得最为标志了,目如朗星,长身玉立。
大侄子他娘青贵妃也是极美的,要不怎么将我大哥迷得团团转呢,一下子就生出个大儿子出来。
站得太久,身体有些僵硬,我动了动身子,宽大的孝服在我身上略显的有些累赘,我不理会刚刚赵宁佑打趣我的话,只是偏过头问他,“宁佑今日还去奉先殿么?”
“不去了,按照祖规今日是太子殿下守灵,我等只能在各自的寝宫诵经念读。”赵宁佑抬起头,目光看着天镜湖面高高耸立的荷叶。
鉴于大侄子的外貌甚是符合我的审美观,我决定将他昨日埋汰我的话统统丢到脑后,仰着头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呆呆的问:“那宁佑想不想今日去守灵?”
阿桃吓了一跳,捂着我的嘴巴轻声道:“公主,这话不能乱说,你让殿下怎么回答。”
我的眼睛还在注视赵宁佑的脸,他的每个表情我都不放过,直到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又转回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轻声回了一句:“姑姑,你说呢!”
我在心中冷笑,我说?也是想的吧,这天下又有几个人会像你那中看不中用的爹一样,到手的东西都不要。
我仰头继续装痴傻,摇了摇头开口道:“宁佑你的想法,姑姑怎么会知道呢!”
赵宁佑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的微微弯了唇角,随即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我的手上,鲜血已经从掌心中渗出沾染了手背上。
“这是怎么弄的?”赵宁佑的眉间忽然紧皱,温润的口气也瞬间变得有些凶煞。
阿桃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公主的手是被月季给划到的,奴婢正要带着公主去找太医。”
我摊了摊手,不过是个小伤而已,用的着这般大惊小怪?
赵宁佑一把夺过我的手,用力的将我的五指扳开,手里动作着还抬头对我说:“姑姑,痛就叫出来!”
呵呵,大侄子,你知不知道对女人说这句话太过浪荡了!显然,我的大侄子比我纯洁,他仍然专心致志的细细查看着我的伤口,知道发现刺入血肉中那跟暗刺,锁紧眉,闷声拔掉。
至始至终我没有出一声叫喊,沉默着看着手中的皮肉翻飞,越来越多的鲜血流了出来,那种刺目的红,温热的液体让我的心情仿佛在不着陆的水上飘荡着。
赵宁佑从袖口抽出了帕子,手法极其熟练的给我包扎了起来,并嘱咐阿桃道:“太医就不用看了,记得不要沾了水!”
我大侄子真是孝顺,比二侄子强多了,我瞧着这蝴蝶结打的真好看,赵宁佑的卫生习惯真好,到哪都随身带着帕子,我转着手欣赏了几番,等等。
这帕子怎么瞧着有点熟悉,我低下了头又凑近看了看,直到看见那分外熟悉的竹子,赵宁佑似乎知道我在疑惑什么,他随口道了一句:“姑姑别看了,这正是昨日给你擦鼻涕的那一条!”
顿时我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恨不得立马解了这个肮脏的东西。
赵宁佑却阻止了我的动作,“帕子是干净的,昨日我捡了回去,小宫女洗了足足十遍,姑姑,随手乱扔东西的习惯可不好。”
我抬着手,将手藏在身后,抬着头装无辜的看着他,哼,捡垃圾的习惯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