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具体说。只说过,好像是一个当官的。”
“是个领导干部吗?邴迎玉还说到过老树蔸子的哪些情况?”
“她只是说过,老树蔸子的资格老得很,能耐也大得很。在1966年运动以前,他是一个不蛮小单位的领导。运动中他在市里并不怎么出名也很少抛头露面,有人说他是一支不出水的桨,只躲在背后出坏主意。他是跟着旧市委书记处书记阎树德,最先秘密投靠和支持市红造总的领导干部之一。后来,他当上了市里的领导以后,有一段时间停止了和以前一起搞派性活动的人接触来往。又过了一段时间,他通过原先的一些部下和派友鼓动社会上的一些闲散人员,尤其是那些不上学、不上班成天在外边鬼混的年轻伢进行各种违法犯罪活动,搞乱社会治安秩序。我们市里有好几年那么乱,到处打群架、抢东西、强暴妇女,有的地方甚至比大动乱期间还要乱,很多事情就和老树蔸子有关系。另一方面,老树蔸子又暗中指挥他们还留在机关里的人在内部制造混乱。”稍微停了一下,花奇人接着解释说,“我刚才说的这些情况邴迎玉不是一次说的,是好多次零零碎碎说的。我现在回忆出来的只不过是一个大概,也不一定准确。给一点时间让我好好地回忆一下,可以吗?”
“可以。”老钟当即答复了他的要求。过了一会儿花奇人还没有说话,老钟开口问他,“有些事情你可以下去继续考虑。现在你先回答,具体哪些机关有老树蔸子的人邴迎玉说过吗?”
花奇人点着头回答说:“说过。她说,市委、市政府、市公安局等几个大机关都有老树蔸子的人。嗯……不过,她是在吹牛也说不定。”
“她说了具体的人吗?”
“那倒没有。”
“那些人的任务是什么?”
“嗯……好像她没有说到过那些人的具体任务哇。”
“她没有谈起具体的任务。笼统、抽象的,也没有说过?”
这一问,花奇人没有及时回答。他想了想,有点儿嗫嚅地回答说:“笼统、抽象的?啊……她有一回好像说过,抓耳朵组织就是要制造混乱。要搞乱社会治安,同时还要搞乱市里几个大机关。尤其是要把公安部门搞得不安宁,让他们在窝里斗顾不上管外边的事情。”
待看守员老于领着战士们把犯人押出了审讯室,钟子忱当即对石法官说:“审判长同志,在花奇人他们后边,果然有老树蔸子这么一个人吗?有dryad这样一个组织吗?还是花奇人由于想死里逃生立功心切,因而捕风捉影地编造出来的?他一个人的交代,还需要其他的证据证实才行啊!现在我们还只能暂时信其有,先抓住邴迎玉和钟自聪再说了。因此,对花奇人死刑执行恐怕要往后推一推了。”
“对!”石大个子大声说,“我完全同意钟政委的意见。”接着他布置女记录员,“你马上回市中院去,直接找熊院长汇报花奇人刚才交代出来的新情况。同时,建议中院尽快请示省高院暂缓执行花奇人的死刑。啊,你向熊院长说明,这是钟政委和我们一起商量的意见。”
几个人说着话走出了审讯室,老钟边走边想:前几年,尤经纶在市局机关那么卖力地清账整人,扰乱人心,削弱公安队伍的战斗力,也是在掩护犯罪分子的破坏和捣乱吗?他是不是秉承了那个“抓耳朵”“老树蔸子”的旨意呀?还只是由于前些年在运动中的派性和后来的宗派情绪在继续作怪呢?或者是他已经成为了dryad组织的一员?如果是后者,那问题可就复杂了。在市里的各个党政机关到底有没有,又有多少老树蔸子的党羽呢?没有当然更好。要是真的有,可就相当复杂、极其严重了。那么,这些隐藏在我们各个单位内部的定时炸弹,就必须尽快地挖出来啊!而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抓住邴迎玉和钟自聪,再找出和他们联络的人。接下去才能一直往上追,直到摧毁dryad组织,挖掉这个大毒根。
脑子不空,脚步不停,钟子忱领着石平等人走进了差不多坐满了人、显得人气很旺的劲川市公安局预审监管支队的大会议室。副支队长刘传辉、支队内勤周长发等,以及原先办理过老君顶煤矿公司武装部“(83)12·2”特大抢夺枪支弹药案暨临劲市洗马公社“(83)11·17”重大弹药被盗案的预审人员,除去已经到市检察院就任副检察长的邱为群以外,其余的都悉数在场。
在石平等宣布最高法院下达的对执行花奇人死刑令之前,向钟子忱汇报过松二桂在老君顶商场碰见邴迎玉的市劳教办副主任李定也还没有离开,一直和坐在他旁边的人扯着闲话。一待钟子忱挨着他坐了下来,他就一边抓挠着头发一边低声地说道:“黑儿弟,刚才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对你说。春节过后不久,桐子岭煤机厂的盛夏领着提前解除劳教的韩春来看望你。我就把他们领到市政法办去,碰到小裘秘书,他说你随赵书记他们到省里开政法会议去了。”
钟子忱低声问道:“他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李眨巴着“猴眼”回答说:“除了看望你,他们还真的有一件事情要报告呢。没有见到你,小盛就把情况对我说了。据他说,那一天他从省女子劳教所接小韩回来。到桐子岭正街一下车,小韩忽然低声叫住走在前边的小盛。说是看到一个提着篮子的妇女很像是邴迎玉。小盛并不认识那个女人,就叫小韩再仔细看清楚,可不要搞错了。小韩说绝对的错不了,莫看她打扮成五十来岁女人的样子,她那一张倒鸭蛋脸,尤其是那一双肿眼泡子可逃不过小韩的眼睛。小盛说,我们赶紧把她给盯住,莫让她溜掉了。可是,等他们再往那个地方看过去,已经看不见、找不到那个姓邴的女人了。”
“嗯?”钟子忱当即联想起刚才花奇人的交代。那个山洞离桐子岭大街约有十多里路远,她很有可能是到这个大街上来买点蔬菜、副食品时露了马脚。其实,这些情况本来就该由他们劳教办公室掌握、处理,用不着跑到市委来找自己。不过,他并没有开口打断李“猴哥”的介绍。
老李接着说,“当时他们两个人的肩上、手上都拿着不少东西,没有办法分头去找姓邴的。在小盛来向我们报告的第二天,我们劳教办还把当地派出所的同志叫上,到桐子岭汽车站那一带去查了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后来我们又到煤机厂去,找保卫科和劳资科商量安排小韩的工作问题。刚好不久以前,他们厂在劲川大道离工农影剧院不远的地方,办了一间煤矿机械供销及维修站。我和他们就研究确定,把小盛夫妇两个都调到这个站里去工作。”说着说着,老李突然神情严肃起来,“兄弟啊,你还真得要加倍的提高警惕啊。姓邴的那个坏女人要报复你的心,可是不会死的哟!”
钟子忱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没事。就是她找上门来了,我量她也搞不出什么大的名堂来。埋在皮里边作祸的脓包,还是早一点穿头为好。我还怕她老在阴暗的角落里躲着藏着,不敢伸出头来哩!”
“同志们。大家请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预审支队长张安打断了老哥俩的低声交谈,“在正式开会之前,我先说一些情况。刚才,按照方检察官传达的钟子忱同志的安排,我们支队派人随市检察院小李去向市院报捕邴迎玉和钟自聪。接着,我又打电话找市局领导汇报了有关情况,请示报捕的问题。吕局长去北京学习,还没有回来。张副局长领着刑警支队技术队和大案一、二队的全体同志,今天一清早就赶去了雅远县最南边一个叫南山垭的地方,那里发生了一起灭门大血案。”
南山垭?灭门大血案?老钟在脑子里边动了一下。那儿可是自己刚当政保侦察员的时候,拿下第一宗大案而在劲川公安机关“一炮打响”的地方。在那里,他结识了一批对共产党和新中国感情非常深厚的基层干部和农民群众。刚刚发生的这一场大悲剧,不知道落到了哪一家人的头上啊?
张安还在要紧不慢地说,“那个地方是一个有名的革命老区。目前,通讯和交通都还不大方便。所以,我和张副局长他们一时还联系不上。就是请县里通知公社、大队马上派人送信去,张局长他们也一时赶不回来。”
性格相当活跃的李定,突然插话说:“局长们和刑侦的头儿,不是配备了对讲机吗?现在,不是正好派上用场了?”
早年从省电讯中专毕业的老张,还是一脸怪笑似的转身对老李说:“看你这话外行的,我们相隔的距离那么远,南部山区的磁场又那么强,联络得上的对讲机只有等你以后去发明出来再用上哩。”
“嘻嘻……”老李并未着恼,显得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他闭住了嘴巴,没有再无话乱插话了。只不过,那副天生的“猴笑”,还是继续留在他的脸上。
“弥勒张”不再去理会“猴子李”,接着被他打断的话往下说:“我找本周值班的局领导尤副局长,他说他不分管刑侦和预审,还说听舒书记讲他很有可能就要调到民政局去了。叫我们还是想办法,去找分管的局领导,免得别人说他姓尤的手伸得太长,管过了界。我只好再去找舒书记,他的意见是现在只有花奇人一个人的口供,还没有其他的证据能证明邴迎玉和钟自聪有什么重大的犯罪事实。所以暂时不要报捕,以免打草惊蛇。他还说,市委领导同志让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抓政法委的日常工作上,他就不便再多管局里的具体业务了。其他几位局领导,一时都没有联系上。找不到我们市局的领导,我只好又去找市政法委副书记贺致远同志。贺检说,小李他们已经报告了有关的情况。市检察院依法决定立即逮捕邴迎玉和钟自聪,法律手续随后补办。他还说,委托钟子忱同志全权处理本案现在出现的所有有关问题,是请示过老赵书记同意的,市局的领导也支持这个意见。贺检让我告诉老钟同志,赵书记讲老钟还是市公安局预审监管支队的政委,就由他继续领着公检法办案的同志们善始善终。这一次逮捕邴迎玉和钟自聪的任务,也由老钟负责组织和指挥。有什么情况,让方华同志随时向他报告。他和老赵书记,都在随时关注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