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点头答应。
最后,老钟停下脚步对石法官说:“石平同志,我有一个建议。请市中院向省高院汇报,在终审的时候能不能再给傅如旺减一点刑?”
在团伙内代号为“子房”的翁卫朋,被于松涛提进审讯室来。单从外表上看,他不太像是一个恶徒倒很有点儿像是一个“文弱书生”。待他相当熟练地走向受审椅坐好之后,钟子忱朝他仔细地看了看。
只见他:脑袋按比例明显的小了一点,下巴尖了一点,脸皮黑了一点。只不过,五官生得倒还比较秀气。在气质上,倒是有那么一点儿当“军师”的味道。只可惜,他左嘴角的外侧,有一道约两寸来长的细细刀疤,对那张阴沉沉的脸庞起了不少的反作用。标志着他这个“军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是,他那一双过于细小的眼睛眨动不定,不敢与人对眼相视。更是让人不敢放心地与其交往。此等的尊容,活脱脱的一个只顾为他自己、不大注重信义的小人相。到了一定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可以六亲不认。更不要说有什么廉耻。包括人格在内,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当成货物当众叫卖。如果寄望他能为朋友出力帮忙,若没有好处可沾,必定让人大失所望,大吃其亏。
团伙的头子花奇人之所以将翁某封为“军师”,一是还只有姓翁的在外形上有那么一点儿“军师味”;二是平时两个人过从甚密无话不谈,亲密程度超过了其他的人;三是他口若悬河夸夸其谈,而且很能投人之所好,是团伙中的一个“人才”。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稍微加大一点审讯的力度,拿下他应该问题不大。
经过与钟子忱等人作过了低声的交流后,老资格的预审员刘传辉开始讯问了。老刘发问道:“翁卫朋,你下去以后,考虑得怎么样了?”
“按照政府干部的要求,回号子去以后我认真地考虑过了。”
“是吗?你想起了什么新的问题,需要向政府交代的?”
“好像,我所晓得的事情都已经交代清楚了。”
“是真的吗?我看不见得吧。我来问你,还有谁给你们几个人报仇?你给我老实回答!”
翁卫朋猝不及防。他立刻张开那一双满是惊恐的眯细眼睛,脱口而出:“啊?不,不是为我们几个人报、报仇,是、是要杀叛、叛徒的全家。”
老刘不让他停下来紧追一句:“说下去!”
姓翁的不肯往下说:“没、没有了。”
“要不要我把你自己说过的话,放给你听听?”老刘抛出了杀手锏。接着,他又加重了一点语气说,“只不过,我们放给你听了以后,你再开口说可就不能算是你坦白交代的了。你看,怎么样?还放吗?”
没有估计到号子里边还安了那种玩意儿,姓翁的赶忙一边摇晃起梭子似的脑壳一边说:“啊。不用放,不用放。我交代,我交代。”
刘传辉重新端正了一下身板,放缓了一点口气说:“那好,你就讲吧。”
翁卫朋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交代说:“我们的头儿花奇人说,我们几个人只是一个负责收集枪支弹药的行动小分队,还有别的好多人。”
老刘追着问:“都有谁?”
翁卫朋连忙回答:“这,这,这老花没有说。我只记得有一回,他无意中提到了一个姓林的。我再问,他就缩回去了,没有说出名字来。”
老刘问:“姓林的,是干什么的?”
翁卫朋答:“这个话,当时我也问了。老花他不肯说。他还恶狠狠地威胁我,不守纪律乱打听,是不想活了吗?吓得我就再也不敢问下去了。”
老刘单刀直入地追问:“我再问你。你们抢和偷的子弹、手榴弹还差好多,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接触到这个问题,那个家伙马上又缩了回去。他立刻低垂下脑壳一声不吭。老刘把桌子一拍,大吼一声:“说!还有好多子弹放到哪里了?”
那家伙的身子抖动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仍然一声不吭。旁边一直没有插话的钟子忱,这时候实在有点儿忍耐不住了。他向老刘低声示意说:“老刘,你先歇一下吧,我来问他。”而后,老钟就向姓翁的发问道,“翁卫朋,我来问你。你先前交代说,你们搞到的两箱手榴弹除去被政府收缴的以外你们都拿出去炸了。是吧?”
姓翁的点了一下头,像蚊子似的应了一声:“嗯。”
老钟加快了提问的速度:“你们是几个人,分几次,拿到几个地方去炸的?”
翁卫朋还是按照原先的口供回答:“我们是五个人。花奇人领着洪成孝、阮玉堂、钱胜戈和我。就只一次,拿到一个地方去炸的。”
钟子忱又问:“你们五个人,一共炸了几多枚?”
他回答得有点迟疑,但还是没有走原样:“大概,大概有二十几枚吧。”
“二十几枚。到底是二十一枚,还是二十九枚?说准确数目,不准估计!”
“有、有、有二十七八枚吧。”
“你们是怎么样把手榴弹,拿到炸的地方去的?”
“我们是分开插在各人自己的裤腰带上,拿去炸的。啊,老花的黄挂包里边,还装了两三枚。反正是各人拿去几枚,就炸几枚。”
“那么,你炸了几枚?快回答!”
“三枚,我只炸了三枚。”
“花奇人炸了几枚?快说!”
“两枚。啊,啊,不不不,他、他不止炸两枚。”
“嗯?他不止炸两枚。那到底是炸了几枚?”
“好像是,好像是十来枚。”
“噢,好像?当时,他炸一枚,你就在边下数一枚?”
“那,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数,那你又凭什么说花奇人炸了十来枚?!”
“是、是估计的。”
“估计?要你说准确的数目,你怎么用估计的数字来蒙哄、欺骗政府?”
“不,不不。我不敢蒙哄政府,我不敢欺骗政府。”翁卫朋的声音发抖了。
“花奇人到底炸了几枚?说——!”
“我、我,确实说,说不清楚了。”翁卫朋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口里打起了哆嗦。
“你说不清楚了?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只要是端正了态度,下决心悔改,你就一定说得清楚!我再问你,洪成孝他们三个人各炸了几枚?”
“和我一样,他们三个人,也都是各炸了三枚。啊,不对,不对,小洪只、只炸了两枚。”
“那好!”钟子忱往起一站,抬起右手,直指着被审讯者高声说:“翁卫朋,你跟我听好了。现在,你就把你们五个人那一次炸的手榴弹数给我加起来,看到底是多少枚。这么简单的加法,你该不能说不会吧!”
翁某果真摇晃起梭子似的尖脑壳,掰着手指头煞有介事似的算了起来:“嗯,花奇人炸了十枚,洪成孝炸了两枚,我和小阮、小钱三个人各炸了三枚。三三得九,啊,不对不对,小阮和小钱也跟小洪一样只炸了两枚。二三得六,十加六等于十六,再加上我炸的……”
“一共是多少枚呀?”钟子忱嘴巴一瘪,鼻腔里一哼,“你不能自圆其说了吧?”紧接着,他语调相当严肃地说,“翁卫朋,我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案件我们已经办得相当地清楚了,有关的证据也收集得比较多了。根据你在这个团伙中的地位,尤其是你在这两起重大抢夺、盗窃枪支、弹药案件中所起的作用,你是主犯之一,必死无疑!想要保住性命,你必须在彻底如实交代全部罪行的基础上,有比较大的立功表现,才可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啊。”翁卫朋抬起了头,张着嘴巴,露出了一脸的惊恐。
交代过政策,老钟一边坐下一边很快地转到了具体的问题上,但语气比较平缓地说,“先来说说手榴弹。我们前前后后已经收缴到了三十几枚,但是还有二十好几枚没有下落。你交代说,是你们五个人一次拿出去炸了。那好,我马上搬二十几枚手榴弹来。按照你所说的,你们四个人各拿了三枚,花奇人挂包里装了三枚,一共是十五枚。还有十好几枚,你说花奇人都插在他的裤腰带上。现在,我让你把十好几枚,暂且定为十三四枚手榴弹插到你的裤腰带上。我看你怎么插得进去,又怎么能够走动!可以肯定,你一动都不能动,还能走那么远的山路吗?你编谎话的水平,也太差劲了一点!说!老老实实地说真话,不准再说半句假话!”
“我……”翁卫朋欲言又止。
钟子忱看到他脸色发白,就把声音压了压,“我还得明白地告诉你,翁卫朋!现在坐在你面前这张审讯台上的,有本案的主控检察官,还有主审的法官,都是提前来看你认罪态度的。你认罪的态度是好,是不好,还是很不好,将直接关系到给你量刑的轻重,甚至于还直接关系到你的生死。你可得要认真地想清楚,认真地对待。这,可是你不多的机会,不多的求生机会!”
“我,呜……”要不是被受审椅子圈住,翁卫朋肯定会跪下来或瘫倒在地上。他一边哭,一边大骂起自己来,“我、我混蛋,我翁卫朋是一个大混蛋。我讲了假话,我欺骗了政府,我对不起政府!”
钟子忱以平和的语气说道:“那好。现在,你交代还来得及。只要你能如实、彻底地交代问题,还算你有真心悔改的表现。如果,你交代出了真实的情况,我们还承认你是主动交代,是立功的表现!”
翁卫朋慢慢停住了哭泣,抽噎着交代说:“是……是我们老大花奇人,对我和洪成孝几个人下的死规定。他、他说,就是刀子架到了颈子上边,也绝对不能把那些藏起来的弹药暴露出去,尤其是手榴弹。他说万一出了事,就是被判了死刑,也要咬住说手榴弹都炸了,子弹都放了。他还说……”
见他没有接着往下说,钟子忱赶紧逼上一句:“他还说什么?”
翁卫朋立刻回答说:“他还说,我们五个人总不会都枪毙吧。只要我们五个人之中有一个能活着出去,有了枪支弹药尤其是有手榴弹就可以替牺牲的人报仇。”
大概是在回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对方再次停止了交代。等了一会儿,老钟又催问一句:“花奇人还怎么说?”
“他还说,谁要是向政府投降了,不光是他自身,他的一家人都莫想过得安逸。所以,所以我就一直不敢说出来。”
“花奇人还想报仇?那是痴心妄想!你翁卫朋果真要死心塌地去为他殉葬?”
“不不不!我为什么要死?我要活,我要活哟。求求政府,求求政府,给我一条活路吧。我,我才十九岁呀。我不要死,我,呜……”翁卫朋连忙哀求说,接着又哭了起来,真正伤心地哭了起来。
钟子忱把头一点,接着更显严肃地说:“翁卫朋,你要想走活路吗?可以呀。不过,你要是想活下去就只有真心诚意地靠拢政府,确确实实地坦白交代问题,争取立功赎罪!”
“我坦白,我坦白,我一点也不再隐瞒了,我把我做过的,晓得的都交代出来。”翁卫朋一心想活命,交代问题的时候话也就顺溜多了,“那天晚上,该是到了下半夜的样子。我们五个人从临劲市的洗马公社武装部一间屋子里偷了两箱手榴弹,上千发子弹,三大包炸药。啊,还有一个冲锋枪弹匣子。在回来的路上,东西太多了自行车驮了东西人就不能骑只能推着走,大家都说太累人了。花奇人提出来,不如到我们原先找好的几个地方先把东西藏起一些来。刚好就在我们那时候所站的公路西边不多远的小山包上,有一个好深的竖洞。我们就把车子停放在路旁的草丛里边。先打开一个装手榴弹的箱子,拿出了十八枚手榴弹放到装子弹的大袋子里去。再从那个袋子里取出来一百多发子弹,放进手榴弹箱子里边的空位子。噢——,还有那个空弹匣也一起放进了箱子里。然后,把其他的东面连同三辆自行车推到路边一块大石头的后面,让小阮和小钱在那儿看守。我和老花、小洪三个人替换着把那个木箱子抬上了小山包。三个人费了好些劲,才找到了那个洞口。洪成孝胆子最大就用绳子把他先放进洞里边去,是他自己提出来要下去的。随后,我和老花再把装着十二枚手榴弹、一百多发子弹的那只箱子,吊了下去。洪成孝在洞底放好箱子以后,我们再把他吊了上来。”
老钟问:“那个小山包是什么样子?”
翁卫朋答:“在那个小山包上边到处都是石头,除了我们三个人别的人很难找得到那个洞口。”
老钟又问:“你们又怎么找得到?”
翁卫朋答:“怕时间长了不好找,我们就从旁边搬了三块大一点的石头在洞口边做了一个记号。还有,洞口小得很,个子稍微大一点的人挤都挤不进去。据洪成孝上来说,洞的下边有好几层楼深。我们带的绳子有二十多米长,放了一大半下去。他还说,快到洞底,有一个可以站人的磴子。没有我们三个人带路,连那个洞口都不好找。”
听翁卫朋这么一交代,钟子忱用眼神对刘传辉等人示意,“审讯暂停。”接着,他把于松涛和一名武警战士喊进审讯室说,“你们看住他。”
审讯翁卫朋的五个人,相跟着回到七科会议室。其他的人并没有去吃饭,都还在那儿等着呐。待大家都坐下后,钟子忱按捺住内心的兴奋,缓慢地说道:“同志们,刚才我们提审翁卫朋。他交是交代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也不像是编造的。现在的问题是在那个石洞的里边和箱子的周围,他们安没有安什么机关呀?我们既要取到那些弹药,更要保证下洞同志人身的绝对安全。”接着,老钟转向刘传辉,“老刘,你和小周再去审一审翁卫朋。”
刘传辉点头答应。
老钟接着具体要求他俩:“你们就追问他们把箱子藏进洞里去的详细经过,重点是注意他们在从洞口往下直至洞底安没有安机关,做没有做手脚。我马上向局长请示,立即行动,连夜去把它取回来。那么多手榴弹放在外边,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他们还有同伙未归案,把它转走了;或者万一被另外的人发现给拿走了,那就不知道又要费几多周折呢。”
待老刘、小周一离开,钟子忱回到办公室,很快就要通了局长舒成铭家的电话。他平静地向老舒报告最新审讯的情况:“舒局长,刚才我们提审本案的2号嫌疑人翁卫朋。他交代出,他们从临劲市洗马公社作案回老君顶的时候,在马路旁边一个乱石岗上很深的山洞里边,隐藏了一整箱子手榴弹和子弹。光手榴弹就有十二枚之多!”
听筒里边响起了老舒十分平淡的声音:“哦,有那么些?”
钟子忱提高声音,回答说:“是的,他是这么交代的。舒局长,那么多弹药放在外边万一被人搞走了,麻烦可就大了。因此,我建议我们应当连夜赶去那个隐藏弹药的地方把那只箱子取回来,免得夜长梦多发生意外。”
出乎钟子忱意料的是,这位公安局长对这个建议却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冷冷地回答说:“晚上的能见度太差了。为了安全起见,我看,还是明天白天去吧。案子破了这么多天了,作案的人都被抓进来了,谁还到那个洞里去取那一箱子东西呀?”
钟子忱一听,心里边就起了老大的不痛快:这像是一个内行的领导者说的话吗?谁能够保证外面就没有一个漏网的同案人?算了,我没有必要去计较他,也不必太看重他的意见。
待老钟回到会议室,老刘和小周也从审讯室回来了。他兴冲冲地向局长报告喜讯却被浇了一瓢冷水,心里顿时涌起好些不快。稍微冷静了一下,他不再多想,就当机立断把手一挥:“我们走,去把那些玩意儿连夜取回来!”
老钟站起来转过身,看到了墙上一大排规章制度中的《囚车管理制度》。他不用看,也记得其中的第3条:
“不准开公车干私事,救死扶伤是公事;不准开飞车,尤其是在市区的公路上;不准随便亮警灯、鸣警笛,人为地制造紧张气氛。”
于是,他又转回身对已经站起身还未出门的同志们大声说:“同志们,我还有几句话。我们是人民的公安机关和司法机关,只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义务,没有耍特权抖威风的权力。我们的警车出动,千万不能像日伪宪兵队、国民党特务机关出动抓人那样的搞得群众人心惶惶。现在我再强调一下,给参加行动的司机同志们交代清楚,一定要遵守制度,不要亮警灯、鸣警笛!现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