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那年,南源全家从农村搬到县城,那一年,他和熊戴戴做了邻居,同处四楼,中间虽说只隔着一堵墙,却还是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一直持续到熊戴戴生病住院。
那时候,在学校从事教育工作的熊妈妈看不上半文盲的南源一家。
南源粗略的了解到,妈妈不过高中文凭,爸爸更传闻连高中都没有读完,而爸爸结婚之后,做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在县城的屠宰场杀猪。
作为“书香门第”,以屠户为邻,当真不太让人舒服。南源记得以前在乡下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位同学给自己起了一个外号,很是贴切,“杀猪的”。不过这个外号之所以后来没有达到在学校扩散开来的程度,主要是因为南源当时恼羞成怒,占据身高优势的他,让哪位同学毫无招架之力。
当时他踩着哪位同学的肩膀,问他服不服?
哪位同学硬着头皮说,不服。
不过事后哪位同学还是服了,因为他告诉了南源,他的爸爸是贩鱼的。
最后两人乐呵呵的“狼狈为奸”了。对于一些随便给别人起外号的行为,总是会“拔刀相助。”
末了,还不忘大喊一声:还有谁?唬的那群同龄孩子,当真没有人再敢言语了。
年少的友情总是琐碎而平常。那是你在上课的间隙,递给我一块你已经舔过的棒棒糖,我拿了过来,也添了一口,像你说过的那样,还真甜!也可能是我借了你半块橡皮,你没有还,我却不曾在意(兴许是忘了),你说,我的漫画书送你!
多年之后,又一次在电影院看到星爷的《功夫》电影,南源拍着熊戴戴的大腿,一脸作死的问,看到没,看到没,我以前就这样,牛不牛?
不过等到冯导饰演的黑社会老大被无情的砍死之后。
熊戴戴反过来掐着南源的腰,一遍又一遍的问,你牛还是我牛?
电影院漆黑一片,南源大喝一声,我错了,你牛!你最牛!
熊戴戴一脸的嫌弃,同行的几位同学一脸懵逼。不过这都是后话,总而言之,熊戴戴在南源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一个十足的软妹子,偶尔“暴走”,情有可原。
幼儿园之后,贩鱼的孩子去了外地上学,听说还是会“路见不平一声吼”。
到了省城之后,屠户的孩子还在也要继续上学,不过他的愤怒点却变了,那便是呵护他的“妹妹”熊戴戴,让她在他的光辉形象的照耀之下茁壮成长。不过上了高中,熊戴戴开始亭亭玉立了,南源这棵歪脖子树连同胯下的歪脖子树,也开始每天照常升起。
南源知道,小时候,熊戴戴一丁点儿都不招人喜欢,身体瘦瘦小小的,还有一头比男孩子子还要短的枯黄头发,除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毫不怀疑她的性别之外,她在他的眼睛里一直很少有存在感。
熊戴戴9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住院之前,她的话很少,少到让南源一度以为她是个哑巴!不过按现在熊戴戴说废话的频率而言,他倒是希望她是个“哑巴”,因为那时候不喜欢说话,动不动落泪的“黛玉”比现在动不动会讨价还价的的“王婆”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我爸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那么死心塌地的帮他看住我?我对你不好吗?比不上我爸?”熊戴戴穿过马路,装腔作势地恶狠狠地盯着南源的同时,还不忘瞅了瞅那捆连累自己的行李,顿时连说话都阴阳怪气了。
“好吧!不过,实话给你说了,明天中午后两节是英语课,老师发了几张试卷,作文我不会写。你知道,我又犯错了,作业再做不好,牛老师又要家访了,你知道我老妈的脾气的。”
“又要抄作业?不是,这次想让我帮你做作业?南源,我告诉你,不要太过分啊!从小到大,你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你说你,为了做作业,就可以随便到医院领个女孩子回家吗?我可是女孩子,矜持你懂吗?这点破事还值的你搞得神经兮兮的,我真是服了你,做你个大头鬼啊!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来接我。那我爸让你看住我这事也不是真的了?”
“大头鬼?这是什么鬼?我说熊猫,你又淘气了,不能目无尊长,知道吗?”南源才不会听熊戴戴的唠叨,既然已经挑明了,他自然不再遮遮掩掩,也不会在意熊戴戴的唠叨了,顿时一副长者做派,想到自己再过不满一年就真的成年了,而熊戴戴却还需要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这幅长者做派自然要端着。
“我懒得说你,反正你从来都不会听我的话。让你好好听课,你就是不听,这下惨了吧!还有,从小到大,一直不断的给我起绰号,什么二傻了,你才是傻子,什么熊猫了,想到这个什么熊猫我就来气,熊猫你个大头鬼!对了,你如果当真那么喜欢熊猫的话,你倒是让你爸给你买一个去啊!”夏悠悠明显对余梓期的长者做派不为所动。
“我家倒是有那份闲钱,再说大熊猫可是国宝,给我我也不敢要。”
看着安悠悠那张倔强的小脸,南源不禁汗颜,这姑娘儿也太不讲哥们义气了,看来作业还是要自己完成了,自己的如玉算盘算是全部搞砸了。不过话说回来,尽管他和熊戴戴很熟,可长这么大,熊戴戴没让他抄过一次作业,想来,这真的很难理解,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自己又是怎么做到的。
“哎呦,已经快到洛水公园了啊!快点,快到红楼了,把行李拿回家,我们赶快去学校。”熊戴戴突然精神大好,催促着南源赶快走。
“熊戴戴,你是不是又发烧了,长这么大,你还是第一次这么积极的走路。”南源言语里很是受伤的回应。
医院在城西的汽车客运站旁边,从客运站为起点,穿过莲花路,走进洛水公园,沿途再走过两个站牌,再步行穿过石桥,红楼就到了。红楼只是对南源和熊戴戴居住小区的一个别名,小区的名字叫什么龙庭之类的,不过大家都比较嫌弃!没有太多人叫,因几栋楼墙外都刷了层厚厚的红漆,所以才有“红楼”的诞生,这种非主流的室外装饰,渐渐的在小城也算的上别树一帜了。
“别费话了,把行李拿回家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从家到电影院路可不近啊!你倒是在听我说话没有?”
“有,在听。”南源点了点头。
电影院在学校旁边,从家里到电影院,这条路他和熊戴戴一起走了三年,从初中一直走到高中,他却一次都没有计算过有多远,按熊戴戴所说的大概有2公里左右,可在南源看来,这段路也只是吃一根冰棍的时间,对!最多一根冰棍。
每到周六下午,学校放假之后。
少年们的单车如飞,少女们的裙摆飘摇。没有时间,没有距离,那干净的声线便是号角,那肆意的车轮便是武器,单车如骑,一路绝尘而去!可今天号角早吹响了~他却没有动力,做作业,不想做,看电影,不想去,还不如回家“躺尸”或者去网吧打游戏。
“喂!你怎么突然站在这不动了?”熊戴戴侧目而视,满脸不解。
“我的作业啊!”
“看完电影,我教你行了吧!整天笨的要死!”
“可你不是没去上课吗?一个多星期了?”
“别问了,那些作业难不倒我的,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吧!”熊戴戴谈及作业的时候,眼睛里总是透着一份欠揍的自信。
“真的?那好。那还愣着干嘛!走吧!”想来这么多年,熊戴戴何尝骗过自己,南源自我催眠的想。
“在这儿等着!我自个回去就成,等会儿让胖子来接你,我不去了。”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你如果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胖子看电影老睡着,还总说胡话,我害怕他。”
“随你的便,反正我没钱。”
“南源,你注孤生吧!一起去,好吗?今天我生日。”熊戴戴一本正经的说。
可能熊戴戴真的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她如果认定的事儿,她一定要努力成为现实,这一点,一度让南源伤透了脑筋。
“好吧!生日快乐!不过这已经是你今年第四个生日了,礼物别想了。我的天!”南源这次真的快要怀疑熊戴戴的记忆力有问题了,也不禁怀疑自己的智力有缺陷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还真的想同意,放着作业不写,去看电影,自己作为学渣一名竟然会有些负罪感。想来,他当真经受不了诱惑。
“说好了?”
“一言为定。”
“也许以后在一起玩的时间,兴许会变的很少也说不定。那就再陪你好好玩耍一次吧!”南源这样小声的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的熊戴戴兴许没有听到他的话,不然她一定会转过头,在十万个为什么的基础上再加上一句,为什么你总认为我是你的累赘?
“你倒是走啊!愣着干嘛?”
“没什么,我在想,你最近是不是变胖了?今天中午你在医院食堂,可是吃了两碗米饭!”南源指着熊戴戴的肚子,一脸嫌弃。
“照你这样吃,今年过年之前,你会有希望突破100斤的,加油!”南源掰着手指头,有莫有样的说。
“南源!你怎么那么讨人嫌!”
“熊戴戴,你他妈又说脏话!不准有下次!追上我,今天电影票我出。”
“南源,你个笨蛋!”
2009年秋天,南源和熊戴戴还是两只互不侵犯的可爱孩子,夕阳将她们俩相伴而行的小路拉的很长很长。
哪位身穿毛呢外套的16岁少女,无意间回头冲推着单车的少年粲然一笑,那一刻,熊戴戴在南源的眼睛里突然变得陌生了许多,她变了模样,身材高挑了,头发变长了,并且学会了时常微笑。
小城秋意正浓,树叶在期盼着泥土,落日在追赶着朝阳。她正在开花,他正在生长。自此,余下的几年,春风,夏雨,秋日,冬雪,全是一般模样了。眼前只是一片海,一条金色的鱼在流淌的余晖中游曳,身后是一个推着单车的年轻身影,以及他不断跳动的视线。
夜幕降临之际,道路两旁的路灯,逐渐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