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绘意被这么一吓,没想到自宫里回去的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一时间静园人进人出忙得不可开交。连翘一直不离床榻,眼泪就没干过,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小姐烧成这样,竟没见姑爷来看一眼。
而云霄寒一直没回平南王府,他和云希远一起收拾了宫里宴会后的烂摊子,又和杨琉景一起协助云希远调查入宫行刺的刺客身份,试图透过蛛丝马迹而查出背后的主谋。当他收到苏绘意生病了的消息时已是第二日上午。
当他放下手中正忙着的事奔回府时,苏绘意烧已经退了些许,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连翘正端着一碗汤药侍候在一旁劝着她喝药,她却捏着鼻子直摆手:“我不吃,药好苦,你快饶了我吧。”
连翘坚持不懈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不吃药怎么行,良药苦口,你就一仰脖子喝了……”
“我说不喝就不喝,你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不喝还是不喝!”苏绘意眼一瞪,端出小姐的架子来,“你还当不当我是小姐,居然不听我的话?”
连翘一脸为难:“可是……”
见她面色略显苍白,唇无血色,似乎憔悴了很多,云霄寒不由的闪过一丝心疼。不过她还能和连翘撒娇耍赖,想来身体已无大碍,他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手心里一片****。
“你下去吧,我来。”云霄寒上前一步端过连翘手里的药碗,挥挥手让连翘下去。
连翘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姑爷大概还不知道,能劝得小姐乖乖喝药简直是难于登天。以前哪次小姐生病,为了劝小姐喝药都是老爷姨娘和画情小姐一起上阵的,就那还闹得府里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杀猪呢。幸亏老天开眼,小姐并不常生病,要不可她有的受了,连翘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云霄寒挨着床沿坐下,柔声道:“意儿,乖,喝药。”
苏绘意原本是背靠着一个素色绣花大圆枕半躺着,一见他挨着床沿坐下,鼻子里轻哼一声,翻身背靠着他躺下,不说话,也不去看他。
“意儿,怎么了?”云霄寒将药碗搁在床边的矮桌上,伸手就要扳过她背对自己的身子,苏绘意却“啪”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硬邦邦说道:“别碰我!”
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她的小宇宙都快气爆炸了,他不知道在她危险临头时挺身而出的不是他吗?他都病得人事不省了,他没在她身边,他不知道吗?
“对不起,”云霄寒沉默瞬间后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我知道,你在怨我,既没能保护好你,连你生病竟也不知道……”
苏绘意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怒气冲冲:“你也知道啊?可你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那剑冲着我就过来了,我差一点就死了。”
云霄寒却忽的笑了,瞧她这精神头儿,真是没一点生病的样子。
“你笑什么?”苏绘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原来,你并不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出现在你面前为你挡去危险,也没有为怨我没有在你生病时守在你身边。”
她这才瞧见他的黑眼圈,想必是忙了一宿没睡,心里的怒气便也消了不少,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你那个时候要保护皇上,哪里顾得了我,对了,查的怎么样了?”
云霄寒端起药碗,眉眼温和得仿若四月的春光:“现在不是关心这事的时候,再不喝药,药可就凉了,喝完药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不好,不好,”苏绘意一看那黑乎乎的药汁就头大,天知道她有多怕那东西,“我的病已经好了。”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存心要跟她作对,她的话音刚落,一阵咳嗽声便不可抑制地从她的喉间溢出,一声紧过一声,大有不咳破嗓子不罢休的架势。
云霄寒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瞅她:“这就是你所说的病好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便见云霄寒蹙起眉头,轻声问她:“就这么怕苦?”她忙不迭地点头:“我最不喜欢吃药了,每次我娘拿我最爱吃的糖浸梅子哄我吃药都不行,最后都是我娘捏着我的鼻子硬灌的……”
云霄寒一听,眸间一亮:“原本我也准备打算用蜜饯哄你吃药来着,看来是行不通了,好在……”说到这里,他冲着苏绘意笑得意味深长,倒让苏绘意脊背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他继续说道:“好在你又教了我一个好方法。”
苏绘意,一边不动声色地往床内挪去,一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你不会,你不会是要……”
“恭喜你,你猜对了。”说话间,云霄寒迅速伸手点了她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她气得大叫:“云霄寒,你要是真灌我药,我跟你没完……”她的话还没说完,云霄寒又嫌她太聒噪,将哑穴也给点了。
他一手捏住她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在她要杀人的目光里将药给灌了下去。
这药真苦,大夫不会开的都是黄连吧?苏绘意气得心里一直不停地大骂,骂大夫,骂云霄寒,穴道一被解开,她就要拿手指抠嗓子想将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云霄寒不禁蹙眉,又不是毒药,至于这么大反应吗?伸手拉她入怀,低头将自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苏绘意瞪大了眼睛,这又唱的哪一出?片刻后,云霄寒才放开她:“现在,不苦了?”
苏绘意怔怔然地点点头,见他眉头又要蹙起,忽又反应过来似的摇了摇头。
云霄寒咧唇一笑:“甜吗?”
“甜?”
“我的吻甜吗?可以去了药的苦味吧?”
苏绘意脸一红,望着他难得的有些俏皮的笑,嘴里心上竟真的涌上甜蜜蜜的感觉来。
连翘敲门进来:“姑爷,小姐,风神医来访。”
云霄寒一听,神色竟有些不高兴:“你要见他?”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刺客拿剑刺向意儿时,风无隙也扑过去要救她,只是风无隙较之许纪轲离意儿较远,是以最后是许纪轲先冲到刺客的剑下。也就是这次,他才发现风无隙竟也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当时场面混乱,他没怎么多留意风无隙,只是见风无隙在慌乱的人群中左躲右避,似乎很惶然无措的样子,却在意儿危险时,他的身形忽快,像一阵风飞向意儿,全然没了害怕的样子。能让风无隙忘记伪装和做戏,暴露自己的功力,意儿对风无隙而言得有多重要,他几乎不敢想。
苏绘意却冲连翘摆摆手:“我有些累了,你让他先回吧。”
连翘领命出去,她又冲云霄寒笑了笑,让他先去忙要紧事,不用守着她,她有些累了,想要睡觉。云霄寒为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闭了眼,又在床榻边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出去。刺客的事一点眉目都没有,他还要去云希远那里一趟。
门被打开又被合上,躺在床上入睡了的苏绘意却霍的睁开了双眼,望着床帐发呆。她说有些累了不是谎话,她确实觉得有些累,因为一个梦,一个冗长的梦境。
就在昨夜她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做了那样一个梦,美妙又美好的梦境
鲜花盛开的幽谷,粼粼泛着波光的湖水,竹子搭建的屋子,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跑过青草地,一个乌发披肩的少女追着那只雪白的兔子跑,笑声如清脆的银铃声似的。那个少女将兔子抱在怀里轻抚着,冲端坐于盛开着繁盛桃花的树下看出的男孩子道:“风哥哥,我们给这只兔子取个名字吧,你说,该给它一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一阵微风吹过,一树繁花下起了粉色的花雨,那个乌发白衣的男孩就在纷纷落下的花瓣中抬起头来,眉眼如画,嘴角噙着清风朗月般淡然却温暖的笑:“意儿想给它什么样的名字?”
少女咬着手指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叫细细吧,我们抓到它的时候,它可真瘦,腿细细小小的,像我的手指似的。”
“好,我们的兔子就叫细细。”男孩微微一笑,仿若花朵盛开……
这个梦确实很美,如果梦里的那个女孩不是她,那个男孩不是风无隙,也没有那一只名字叫做细细的白兔子,她一定会认为她只是发了一场很美的春梦。
可是,她记得赏菊宴会前和风无隙聊天时,他提起过他和那个不知所踪的“意儿”养有一只白兔子,是他们上山抓来的。他们住在四季鲜花常开的山谷,竹屋前有一棵桃树,春天的时候会开很美的花儿,风无隙总是很喜欢在桃树下看研读医书,任由花瓣飘落自己的发间和肩头,那个“意儿”一般就会在一旁和兔子嬉戏……
莫非,她真的就是风无隙所认识的那个“意儿”?
苏绘意忽然又记起一事,她初见柳铭墨是便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连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有熟悉的感觉。现在,她想,她已有了答案。
初见柳铭墨时,他一袭白衣,飘然绝世,微微扬起的唇角是温和的笑,还有他身上散发着的若有似无的药香,都让她感觉莫名的熟悉。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她的脑海里一直存在的极其模糊的身影,什么都是模糊的一个身影,她不知道那是谁。直到见到柳铭墨,这个模糊的人影才逐渐清晰起来,就是一个白衣墨发有着温软的眉眼的男子,可又似乎不是柳铭墨,柳铭墨总是欠缺一些什么感觉,更何况柳铭墨否认认识她。
直到现在她才清楚,那个遗留在她记忆里的模糊身影真的不是柳铭墨,而是风无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