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云重进来,刚好听到太医的这一番话,面色绷紧,喝了一声:“无能庸医,皇室养你们何用,拉出去砍了。”
那太医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云重面色凝重,听着那太医一声声告饶,直觉心烦,方才在前厅一番排查,并未发现可疑的下毒之人。他实在有些担心,表面上一直威望荣耀的平南王府并不是如外界人所以为的那样光鲜,个中艰难也只有自家人知道。
这些年他步步谨慎,如履薄冰,也只不过图个一家人平安。谁承想他这刚回帝京不久,熙元帝心尖尖上的皇子就在他这里中了毒,生死未卜,这要是真要有个好歹,平南王府还如何能得了安宁?
“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比太医医术更好的人来,倒不如让太医好好照看七皇子,也许拖延些时日便能找到医术精湛的大夫来给七皇子解毒。”
云霄寒说罢,云重只略一思索便点了头,沉声问那太医:“七皇子的情况到底如何?”
那太医惶恐答道:“七皇子脉象虚弱,毒已渐渐侵入五脏六腑,只怕……只怕撑不了多久。”
云重一听,袖中的手顿时紧握成拳,这么说来七皇子岂不是必死无疑,这可如何是好?
“你可有能力控制住毒的蔓延?”云霄寒却并未感到绝望,只要太医能拖延一段时间,就算时间不足够他找到妙手回春的神医,应也足够他揪出下毒的人。既然能下毒,自会是有解药的。
“臣……医术浅薄,实在无……”那太医听罢,更加感到绝望,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急声又道,“臣虽不能延缓毒发的时间,但臣知道有一个人能。”
“谁?”云重和云霄寒几乎同时问出声。
“柳太医之子柳铭墨,柳铭墨如今也在太医院任职,他自幼饱读医书,对毒物颇有些研究,臣以为他应该……”
那太医还未说完,云重便急声吩咐人去请柳铭墨。
一旁站着的云霄寒眸中却翻涌起复杂的颜色,他倒是从不知道柳铭墨竟对毒物有所研究。柳铭墨是站在五皇子云希漠那一边的,此番云希远中毒,云希漠非常巧合地提前离开,若是柳铭墨又能十分巧合地解了云希远的毒,那么,是不是能说明些什么?
待到柳铭墨来,仔细为云希远诊了脉,却也是无解毒的法子,但是写了方子,说是按方子服药可以延缓个三五日,三五日之后再无解药,他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云霄寒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却没发现有何异样,他这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太会演戏,要么就是他真的无法解毒。
不管如何,他终会查明一切的。
云霄寒抿了抿唇,目如幽潭,道:“今晚,不知柳公子可否留宿平南王府,以备七皇子可能突发其他情况?”
“事关七皇子安危,我身为医者自当尽职尽责,只是要麻烦府上了。”柳铭墨温和地笑着,并未拒绝。
安置了柳铭墨,送走了大厅里的客人,平南王云重只是看了云霄寒一眼:“你,跟我来书房。”
云霄寒刚将书房的门合上,便听到一声问:“寒儿,你怎么看这件事?”
云重双手背在身后,眉间紧锁,目光深邃,定定地站在檀香木的书案前,望着他。
“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定论,我会立刻着手去查。”他顿了顿,望着面前头上冒了白发的父亲,有些心疼,“爹,你累了,早些休息吧,一切就交给我。”
云重叹了一口气:“我如何放得下心,平南王府的处境你是知道的,皇上本就猜忌我们,我们是再不能出一点儿差错的。”
身在皇室,淡薄的是亲情,重要的是权势,最多的是争夺和猜忌,纵是他和当今皇上是一父所生的兄弟又如何,还不是被逼抛下幼子,远离帝京,一直苦守南疆十多年才得以返回。
云重又是一声长叹,上前拍拍云霄寒的肩膀,目光里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少见的温情:“这些年,倒是苦了你了。”
“儿子不苦。”
是真的不苦吗?不是的。
这些年,确实很苦,没有爹娘在身边,那样年幼的自己独自守着偌大的平南王府,想爹想娘,弟弟出生也是这番父亲回京他才第一次见到弟弟云翼。
是的,看上去皇上给了他无限荣宠,可谁又知道他行动间暗地里都有人监视,离不得帝京,去不得南疆,只能做出一副日日吃喝玩乐,闲散逍遥的样子,以图皇上的对他放松警惕。
可是,据他所知,这些年熙元帝从未对平南王府放下戒心。
他实在不明白,父亲一直安守本分,从未肖想过什么,为洛锦镇守在苦蛮荒凉的南疆十数年从未有过怨言,立下无数战功也从未要求过赏赐,一向低调行事,熙元帝却为何一直忌惮父亲?
他一时间的怔然失神,全落在云重眼里,云重眼里散过一丝心疼,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候,夜已经深了,云重心里轻叹一声,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地笑着:“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今晚毕竟是你的大婚,冷落了人家姑娘可不好,快回去,别让人家姑娘苦等了。”
云霄寒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苏绘意这会儿只怕早睡了,哪怕太阳打西边出来,她还是会照睡不误,哪里管自己的夫君去哪儿了。
打开房门,他又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柔柔烛光里,他只觉得自己曾经英姿勃发的父亲苍老了许多:“爹,皇上那里只怕要早些禀告这件事,若是被皇上先知道,只怕有欺瞒之嫌……”
“为夫心里有分寸,你先回去吧。”云重心里打定了主意,待一早朝,他就赶往宫里禀告此事。
云霄寒出了书房,又去看了一番云希远,这才回了新房,看到苏绘意果真早已睡下了,抱着个枕头像个小猪一般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不禁哑然失笑。
俯身为她擦去唇畔口水,又为她掖了掖被子,正好发现她手里捏着一本书。他心里还挺奇怪,这意儿除了偶尔来了兴致翻几页话本子,什么时候这么爱看书了啊?
轻轻从她手里抽出那本书,只翻了一页,他的眉毛便不可抑制地跳了几跳,嘴角微微抽了抽,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书她看了也好,至少不会再像今晚这样什么也不懂,对日后某项生活和谐还是非常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