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二十二年,秋,冀云国大军侵犯洛锦国西疆,镇西大将军许纪轲奉命西征,征战近一年,于熙元二十三夏击退冀云来犯大军。
因镇西大将军许纪珂征西功绩卓越,凯旋归来,熙元帝龙心大悦,赏其黄金万两。
而冀云国此次战败,已遣派使者出使洛锦,意在和亲,以图两国友好,边境安稳。冀云使者抵达帝京后,向洛锦奉上绢万匹,好马五百匹以及其它大量金银以示诚意,更是送来冀云美名远播的雪阳公主到洛锦和亲。
听说帝心更为大喜,将雪阳公主赐予其第七子云希远为正妃。
当然,洛锦的喜事可不止这一件,还有些其他消息传来。
因为前有征西大捷,后是洛锦冀云两国和亲,熙元帝甚是兴奋得意,许是一腔激动喜悦之情只单单赐下一门婚事不足以表达,才又一口气赐下镇西大将军许纪珂与苏宰相嫡女苏画情,陈太傅之子陈致南与孟侍郎之女孟梨若、安远将军长子杨琉景与柳太医之女柳凝烟、柳太医之子柳铭墨与林尚书之女林雅茗四门婚事。
而且,熙元帝亲选吉日,下诏令五对新人到时候同日完婚。
苏绘意得知这些消息时是在一个平常不能平常的夏日午后,微风习习,知了声声,柳绿花红。
她一身浅绿色纱衣,在她的意澜阁里闲适慵懒地侧卧在贵妃榻上,不紧不慢地揪下一颗冰过的水晶葡萄丢进嘴里,细细嚼着
正当她如此一边惬意地吃着冰葡萄,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便听见她的那个总是毛毛躁躁的丫鬟连翘远远地咋呼开,然后,她就听到了这些消息。
在听到连翘说“皇上将林刺史家的林雅茗赐给了柳铭墨”的时候,苏绘意一惊,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她脸通红,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连翘见状,赶紧给她拍着。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苏绘意心里有些堵的慌,原先清凉可口的水晶葡萄也失去了美味,她心中一阵烦乱,将盛葡萄的玛瑙缸子随手丢在旁边的矮几上,猛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不停地转悠。
一年前她去慈恩寺上香,偶遇柳铭墨,但见其迎风而立,白衣飘摇,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便暗中仰慕于他,没想到皇上竟会给他赐婚,赐婚给他的还不是自己。
该怎样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呢?她不停地摇头叹气,想不出办法来,还是想不出办法来。
结果这日,苏绘意就在这般不淡定中喝茶打翻了一只茶盏,呛着两次;吃饭摔碎了三只碗,噎着四次;绣花绣错五处,扎伤六次手……
如此倒霉催的,她再在家待下去说不定命就没了,索性带着连翘偷偷溜出府去。
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去,各色商贩竞相叫卖,好不热闹。
苏绘意转了几圈,甚觉无趣,忽然想吃天香阁的小笼包,便一路奔了去……
连翘看看她家小姐面前一溜摆着的五六七八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咽了咽口水:“小姐,你刚吃完饭不大会儿,这么多小笼包你能吃完吗?”
苏绘意眼都不抬,夹起一个小笼包就往嘴里送,一口塞得满满的竟还能吐字清晰地对连翘说:“你既知道我吃不完,还不快坐下来一块吃。”
连翘依言坐下,和她一起专心致志去对付面前的小笼包。
苏绘意狠命地咀嚼着口中的小笼包,想象着正在撕咬的是皇帝那个臭老头。皇帝那个臭老头居然给她仰慕了那么久的柳铭墨赐婚了,关键是新娘不是她,伤心啊,欲绝啊,可恨啊,她居然没有一丁点办法能去阻止。
等她们两人腆着肚子慢悠悠地从天香阁晃悠出来,已是暮色初染。
苏绘意提议:“连翘,咱们去罗家酒肆吧。你家小姐我现在也算情场失意,不能吃几笼包子就了事,怎么说也该借酒浇愁才算圆满。”
苏绘意拔腿要走,连翘哭丧着脸:“小姐,老爷知道会打死我的。”小姐哪是要借酒浇愁啊,分明是找借口去喝酒,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苏绘意才不管,步履轻快地走着,不悦地回头瞅着连翘:“你到底去不去?要去快点跟上。”
连翘一脸委屈地跟着她走到一个有些僻静的小巷子,有淡淡的酒香从巷子深处飘来,这罗家酒肆就在巷子深处。
俗话说,好酒不怕巷子深,这罗家酒肆还真有好酒,是以客人不少,苏绘意常常来光顾。她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也没了空桌子。
倒有一个偏僻晦暗角落的一张桌子独坐了一个锦服男子,一张脸隐在明明暗暗的烛光里看不分明。
苏绘意过去问他是否介意拼桌时,才算近距离瞧见那人模样,一张山水写意般的脸,眉宇间自有沟壑,看着很是让人舒心养眼。
可是,那人也不答话,仍旧低着头往嘴里灌酒,面前桌子上也倒着不少空瓶子,想来已经喝很多了。
苏绘意见他已有些醉意,想着跟一酒鬼计较说出来也不光彩,便大方地不计较那人不答话的行为,自顾落了座。
酒肆里的小二对苏绘意已是十分熟稔,忙上前招呼:“苏四小姐来了,今天还是照旧吗?”
苏绘意呵呵笑着:“几日不见,小二哥愈加俊俏了,今天来两壶梅花酿吧。”
小二笑盈盈下去,不多时便端上两壶酒和一小碟花生米放在她面前。
连翘有些担忧地说:“小姐,你平日里喝半壶就有些迷糊,喝一壶就开始发酒疯了,这一下子两壶,你还不……”剩下的话她没敢说,因为她已经看到她家小姐目光如刀向她射来。
苏绘意慢慢往面前的白瓷杯里斟满酒,举起杯浅浅啜了一口,入口绵柔,醇香无比,不愧是有名的梅花酿。
她悠闲地浅斟慢酌,还不忘有闲情逸致更加仔细地打量起同桌的那名男子,也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眉目俊朗,唇红齿白,长得甚是好看。嗯,就是表情太阴郁了一点,而且看着还有些冷冷的。
苏绘意正兀自出神想着,那男子却猛地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就要向外走,经过她身边时却不想被凳子腿绊了一下,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她倒去。
她瞪大了双眼,一时脑中空白,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男子华华丽丽倒在她肩头。
苏绘意气恼地伸手推他,奈何他太沉,推了几下都没推动,瞪了一眼正处于惊呆状的连翘,连翘赶忙过来帮忙。正在她俩奋力想将他拉开时,却见男子难受得蹙了蹙眉,哇的一声吐了苏绘意半身。
苏绘意怔愣住,一脸的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地问:“连翘,他、他……他真的吐我身上了?”
她僵在那里,直到小二过来把醉死过去的那人拉开,指着一身污秽仍旧是不敢相信。
连翘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忙着用帕子擦着苏绘意身上的污秽,沉痛地肯定道:“小姐,他真的吐在你身上了。”
苏绘意霍地站起来,狠狠地往烂醉如泥的那人身上踹了几脚:“别再让本小姐看见你,见你一次踹你一次。”
小二赶忙拦住:“苏四小姐,这人踹不得,赶紧换了这身衣服是要紧。”
“有什么踹不得的,居然吐了我一身。”苏绘意蹙眉看了眼身上的秽物,又看了眼周围一脸看好戏的人们,真是丢死人了,顿时掩面跑出酒肆,连小二说了句什么都没听清。
她从相府后门进去,正蹑手蹑脚地准备偷偷溜回自己的院子,身后惊雷乍起,“你又偷溜出府了?”
苏绘意扭过头看去,正是她爹苏宰相,立时咧开笑偎上去,用甜的能溺死人的声音说:“爹,你老人家还没睡呢?”心里苦叹一声,她爹就是喜欢不睡觉在这里逮偷跑出去的她,可气的是每次都能逮着。
苏宰相蹙眉看看她一身的污秽,不动声色地避开偎上来的她,厉声道:“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总是往外跑,成何体统?你看看你这一身弄的,还不快去洗洗。”
苏绘意得言,笑嘻嘻和连翘一溜烟跑回意澜阁。
让人备下热水和花瓣,一连沐浴了三四遍,身上的皮都快被搓掉两层,苏绘意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污秽没洗干净,气得她在心里把吐她一身的那人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还是觉得不解气,正愤愤然,她娘扭着个杨柳细腰走了进来。
“哎呦,是谁把我家意儿气着了?你瞅瞅,这眉头都拧成疙瘩啦。”
“娘,你怎么来啦?”苏绘意漾起一个甜甜的笑。
“意儿还是笑起来好看,瞧瞧,多水灵。”说着就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苏绘意吃吃笑着,拉了她娘的手在桌边坐下:“今天爹不到娘房里吗?”
“你爹今天去了夫人房里,你画情姐姐不是被赐婚给了镇西大将军嘛,有些事你爹要和夫人商量。”
苏绘意看见她娘眸色黯淡,心知她有些难过,也是,有谁愿意跟别人分享一个男人。不幸的是,她娘不仅要和别的女人分享她爹,而且还是要和其他四个女人分享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