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成为特写作家
今天,海明威那著名的文字风格已经被公认为一个“创作流派”,其特点就是惊人的明快、纯朴和直率。它真挚、粗扩、果断。具有长话短说一针见血之功。
海明威坚定不移地描写情绪、行动、人物和灾难,作品里很少或者根本没有爱情成份,没有感伤,好比是用手纸糊成给情人的赠礼。他笔下死比生更现实,也更真实。
正是这一段时间毫无后顾之忧的写作生涯,才使海明威的才智重新发挥作用,使他那恍懈的神情稳定下来,并且给了他练习写作的清静环境和自我训练的机会。
2月份的时候,康纳布尔回到多伦多,他没有食言,为海明威介绍了他在《多伦多明星周刊》的一些朋友。
这些朋友中有一个是特写版编辑克拉克,他一开始不太喜欢海明威,认为他太年轻,不够成熟。
当海明威谈及他的军旅生涯和从事新闻工作的经验时,克拉克脸上浮现一丝怀疑的微笑。
海明威觉察到这一点,马上拿出自己的勋章和他初当记者时写出的颇有价值的文章,在这有力的证据前,克拉克马上承认了他。那年冬天,他们在一起钓鱼、滑冰,后来成为好友。
同克拉克一样,主编克兰斯顿也没有看出海明威有什么特别成才的地方,只不过是碍于推荐人的颜面,让他给周末娱乐板块写一些通俗小说,每篇稿酬最高只有十美元。
但是克兰斯顿主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错的很离谱,并且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
海明威的文章风格奇异、清新,富于讥讽意味和戏剧情节,还具有一种震慑读者的力量,这让克兰斯顿主编十分赞赏。
克兰斯顿主编能够给予新来的这位特写作家最大的帮助就是不予帮助,只是给他充足的时间,让他多参加实践,在工作得到发展。只要海明威每星期能交出两三篇带有加拿大色彩的故事。他就心满意足了。
当上了特写作家的海明威如鱼得水,日子过得十分逍遥。作为特写作家,他的职责与做《堪萨斯明星报》见习记者有所不同。他可以自己选择题材,凭借想像力充分发挥,加进一些适合于主题的幽默或悲怆,而无须作什么真实的报道。
虽然每篇故事稿酬不多,只能挣到五至十个美元,但是海明威却乐在其中,感到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只要能听到自己的打字机彻夜不停地响,他心里就感到高兴。
海明威的第一篇正式署名的故事,是他在多伦多一所新成立的理发技术学校的见闻记。
从这篇叙述看来,海明威第一个做试验品,他出门,路过一个学校,看了看校门口的牌子,多伦多理发职业技术学校。
海明威心想,正好头发该理了,于是他信步走了进去,在一个学徒面前坐下。
“敢给我理发吗?”他问。
“怎么不敢?”
海明威冒险把脖子伸到剃刀的利刃之下,让一个学徒练手艺。他一步一步地写下去,悲哀的语调变得凶险可怕。
给他理发的竟然是一个学徒,海明威心中隐隐地有点担心,他越是担心害怕,就越容易出事,不是这里拉一道口子,就是那里出一个血疤。不一会工夫,海明威头上便伤痕累累。
而在这篇故事的开头,海明威就这样写道:“免费者和勇敢者的真正乐园就是这所理发技术学校。这里一切全都免费。不过你必须勇敢,因为到这个学校去,要求一个人具有那种眼睁睁走向死亡的真正的沉着和勇敢。”
就在这同一个地方,海明威还注意到,一个人只出两块钱,就能让他们为他拔去25颗牙齿,只要他还有那么多牙齿可拔。
海明威幸免了这种屈辱之死之后,接下来发表的特写是六篇捕鱼故事。当然,他不是描写捕鱼的乐趣,那样的文章没有市场,他在这些作品里都是站在鲑鱼一边嘲讽捕鱼者的愚蠢。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明威采访了各式各样的人物,有政治家、将军、重要的女性、专替人堕胎的人、演员、常人,采访了所有那些有事可报道的人。
但是海明威从不仅仅满足于听到的话语,要等到他觉得有责任用这些话语绘出一幅图画时才会满意。
海明威写故事是首先开动各种感官,然后利用那架可怕的打字机作为表现手段。他要写出女人身上香水的芬芳,气急败坏的商人咒骂自己时的模样,醉汉身上呕吐的气味,弃婴的哭泣。
克兰斯顿主编谈到这位年轻的特写作家时说:“海明威是个天生的短篇小说家。他什么事情都肯做,只要这事真正带有刺激性。他什么东西都敢吃,包括蚯蚓、衡蝎等,还有世界上野蛮部落爱吃的佳肴,为的就是尝尝味道。”
如果想要了解海明威的为人,就要了解作为作家的海明威,因为他的世界都包含在他的书里,他笔下的人物都是真实的,都是他认识的,有的和他打过架,有的和他醉过酒。
海明威喜欢描写惊险刺激的长眠,他经常凭借着自己那丰富的想像力提出一些耸人听闻的题材。
海明威笔下的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他们或者是杀人犯,或者是诈骗犯,或者是妓女和随军谋生者,读者在阅读海明威的作品时,都要先懂得他们的心理动机,这些动机都是原始的、野蛮的,刺激的,也是最直入心扉的。
“他像雪貂一样英俊,生就一双好看的手,那副神情就像一个赛马师,只是身体稍嫌超重了一点。”
乍看这一段文字,或许海明威在描写一位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但其实这篇文章揭露的是多伦多的一个大诈骗犯,海明威用十分准确的笔触描绘了这个坏蛋,字里行间还透露出一种不偏不倚的喜爱。
海明威的文章节奏轻快,简洁,而这些在这一时期就已经隐隐的表现出来了。他在写《杀人犯》中用了类似的语言来描写那两个持枪的歹徒。
“出来吧,埃勒。”迈克斯说。
“这两个小机灵和黑人咋办?”
“没问题。”
“你能肯定吗?”
“肯定。咱们丢手吧。”
“我不喜欢这样,”埃勒说,“太粗心了。你太多话了。”
“啊,有啥了不起的?”迈克斯说,“寻寻开心嘛!”
“不管怎么样,你太多话了。”埃勒说着,从厨房里出来。那支锯短了的滑膛枪塞在腰带里,在紧绷绷的大衣底下微微鼓了出来。他用带手套的双手把上衣扯扯平。
这是从原文中截取了他们的一小段对话,从中可以了解到海明威简明的结构和他那电报文式的对话特色。
海明威的工作很出色,颇受赏识。但是,他需要寻找一个新的竞技场,到生活中去闯闯。
因为在海明威看来,写作就像猎狮一样。射这一头时就想到还要射下一头。
1920年秋,海明威离开了多伦多,回到芝加哥。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芝加哥,又会发生一件对海明威影响重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