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长来与丁少聪跟着杜新下楼后,迅速躲进一楼卫生间。杜新将门打开,季佳舒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米色女性职业装,外边套着一件深色风衣,脸上有些疲惫,眼袋有些松弛。显然是没有经过经意化装。杜新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一下子发现她像是老了许多。她走进门随手将门关上,一把将杜新搂进怀里,又将脸贴在他的脸上。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也没有抵触的表示。仅仅过了几秒钟,她一下子用力推开了他,直奔二楼而去。那匆匆的步履,仿佛正在将心中依然没有退去的愤怒向外释放。杜新与她有几米远的距离,跟在后边慢慢地走到了楼上。
她两手向两侧一摊,身子向后仰着坐到了那张宽大的沙发上,张东突然走到她面前。他站在距离她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季佳舒一下子直起身来怒视着杜新,“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算是死,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靳长来与丁少聪也出现在二楼的客厅里。
靳长来走上前去,站在离她大约一两米远处,“季佳舒,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就为了套牌车那点儿事,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吧?”季佳舒仿佛调整好了情绪,并没有怎样惊慌。
“你把我们想得太弱智了。闵家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你用赵超普丢失的手机打给他的。”靳长来坐到季佳舒左侧的单人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你约他去了一艘名叫海洋号的游艇上。”靳长来突然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由你来说了。”
季佳舒愤怒的目光移向了杜新。
张东向丁少聪示意了一下,丁少聪立刻明白了张东的意思。他提着手铐走向前去,“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你们想拘捕我?凭什么?”季佳舒终于激动起来。
“仅仅是因为涉嫌杀人这一条,就足够拘留你的。”
“我需要的是证据。”
“请跟我们走吧。我们是会给你证据的。”丁少聪从容地面对季佳舒。
季佳舒终于无奈地站了起来,走到客厅中央。丁少聪将手铐戴到了她的手上。在靳长来的建议下,季佳舒被直接带进经侦大队的询问室。张东与靳长来和丁少聪泰山压顶般坐在那里,对季佳舒形成了心理攻势。
丁少聪将那张照片擎在手中,出示在季佳舒面前,“你应该记得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拍下的这张照片吧?”
季佳舒犹豫了片刻,“当然记得。“
“那你也当然记得闵家山出事那天,你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海洋号’游艇上了?”
“没有没有。那天,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过他,那是诬陷,是十足的诬陷。”季佳舒一下子暴跳起来。
张东向丁少聪示意了一下,丁少聪站起来放了一段录像。画面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形象,还没有等到他开口,显然季佳舒已经认出了他。那个人正是“海洋号”游艇上的船长,季佳舒已经不止一次与他见过面。
此刻,她渐渐紧张起来。
船长在录像中回忆了那天他老板打电话给他,让他开船为季佳舒和她的朋友出海时向他做的交代。
正播放到这里,张东起身走了过去,果断地关掉了录像。
季佳舒的脸上现出冷汗,她慢慢地把头低下。
“这是我们今天下午才在你朋友的私人游艇上拿到的证据。如果说你用赵超普的手机,把闵家山约到了海洋号游艇上,还不能证明什么的话。那眼下的这份录像能不能证明你与闵家山之死有牵连?”
季佳舒依然没有抬头。
“沉默是没有用的,即便是你什么都不说,也不影响案件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是自己说一说吧,说一说你为什么要置闵家山于死地?”
季佳舒突然抬起头来,“我没有置他于死地,他是意外死亡的。”
“看来你完全知道他的死亡过程。你既知道他是怎么死亡的,也知道他是怎么意外的。说一说他的意外死亡过程吧。”张东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了她。
季佳舒讲述了登上游艇之后发生的事情。
季佳舒确实早就不止一次地与闵家山去游艇上玩过,闵家山曾经感觉相当惬意,她便说过有时间会继续约他到游艇上放松心情。
那天,闵家山接到了季佳舒的电话,他根本没有犹豫便直接去了游艇码头。季佳舒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他们高高兴兴地登上了海洋号游艇。他们走进艇内的客厅时,已经时过中午,各种食物与饮料早就摆在了茶几上。那是季佳舒提前精心准备好的两个人的午餐。
几分钟后,游艇随着一阵马达轰鸣声的响起,慢慢地离岸而去,两个人一边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陆地,一边用起餐来。
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钟,闵家山去了卫生间。几分钟之后回到客厅时,季佳舒早就为两个人倒满了酒,两个人都同样兴奋着,干杯之后,一饮而尽。
几分钟后,闵家山感觉到有些眩晕,他的脸上慢慢地浸出汗水,他越来越觉得眩晕。他提出要到甲板上去见见风。季佳舒扶着他走到了游艇后边的左弦,闵家山一个人扶着甲板上的栏杆站在那里。
季佳舒返回客厅,当她手里拿着一条毛巾返回原处时,发现闵家山已经不在了。“我断定他一定是跌落进了海里。”看上去,此刻的季佳舒真的有几分悲伤,“我真后悔,我不应该返回客厅。要是不返回客厅,也许他就不会出意外了。”
“既然是意外,当闵家山的遗体在海上被发现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张东“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你做了,你去参加了闵家山的遗体告别仪式。可是你却是悄无声息地去,悄无声息地走了。你为什么不说出事情的真相?”
“我害怕被牵连进去。”话音刚落,季佳舒又低下了头。
“你本来就难逃干系。你在他最后喝掉的那杯酒里加进去了什么?”张东厉声说道。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有加。你们不能凭借想象诬陷一个无辜的人。”
“好一个无辜。告诉你季佳舒,你所做的这一切,比起我做刑警几十年来所侦破的案子来,实在是太小儿科了。我们曾经对闵家山的身体健康状况做过了大量的调查工作。他是一个低血压患者,根据你们之间的关系判断,想必你肯定知道这一点。长期以来,闵家山的高压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一十,低压从来就没有超过六十,低压有时甚至还不到五十。他本来就时常会有头晕的现象出现,而你竟然在这上边做了手脚。”
“我……”
“不要再辩解了。”
季佳舒欲言又止。
“你不是要证据吗?那就让你看看证据。”张东向丁少聪示意了一下,丁少聪将录像重新打开,电视屏幕上显示出了闵家山走在游艇船舷时的镜头。镜头中出现了一段空白之后,闵家山又出现了,他与季佳舒同时坐在游艇的客厅里,正在那里喝着什么,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气氛显得那样地轻松。
已经播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丁少聪将录像调到了一个闵家山起身去卫生间的镜头,这时客厅内只剩下了季佳舒自己,只见她立刻转过身去,从自己随身带的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瓶,打开盖后迅速将里面的粉末状东西倒进了闵家山的酒杯,又为他倒满了酒,也为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当他们起身离开客厅时,两个人都从录像中消失了。
录像机关掉后,张东怒视着季佳舒,“你还需要解释什么吗?”
季佳舒彻底低下了头。
她的沉默无疑已经昭示着她的阴谋与罪行的完全败露。
原来,就在杜新坦白出事情的真相之后,张东按照杜新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海洋号游艇的船主——季佳舒的朋友,他叫金铁山。
靳长来与丁少聪是在游艇码头查到了海洋号游艇船主所在住地。他们在水华山庄的一套豪华别墅里找到了他。
金铁山曾经与季佳舒有过生意上的合作,他也会不时地约上几个朋友去游艇上玩一玩。季佳舒也是他的众多朋友之一。他证实了那天季佳舒确实是提出要带朋友去他的游艇上玩,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金铁山也就痛快地答应了她。他当即为她做了安排。至于后来游艇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他是不知道的。靳长来与丁少聪听信了他的讲述。在他的配合下,他找来了长期聘用的船长冉太来。
冉太来五十五六岁的年龄,是专业船长出身。如今已经提前离开了工作岗位,被金铁山聘来做他私家游艇的船长已经有几年。平日里他没有什么事可做,需要出海时,金铁山就会打电话通知他赶到游艇上。聘用薪金采用年薪制。
冉太来接到电话后不久,就赶到了金铁山家。
冉太来证实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当他接到金铁山的电话时,他就赶到了游艇上,打开录像监视器,那是他被聘用之初,金铁山向他提出的要求。他向靳长来与丁少聪证实了那天登上游艇的人,除了闵家山与季佳舒之外,还有杜新。只是杜新绝大部分时间都与他一起待在驾驶室里。离开金铁山别墅时,靳长来与丁少聪直接跟着冉太来去了游艇码头,取回了那份记录当时情景的录像证据。
“游艇靠岸时,你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吗?”靳长来向冉太来发问。
“那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关心不应该关心的事情,马上就会让我失去这份工作。我需要这笔报酬支付我老婆每周两次的血液透析费用。”他显得很无奈,“但每次不管什么人登艇,我都会将录像保留下来。”冉太来认真解释道。
季佳舒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如意算盘竟然打得是那样不如意。她在游艇客厅里的绝大部分举动,几乎都被记录了下来。
“我们曾经在闵家山的胃里检测出了大量的缬沙坦这种物质,这原本只是降压药的主要成分,而这种成分正好与此前你让杜新去药房给你买的那种降压药的成分完全吻合。当初在检测到这种物质之后,并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没想到你竟然利用这种手段杀人犯罪。你提前将降压药辗成了粉末状,利用他血压低的毛病,在他的酒杯里加入了大量的降压药。当你预感到药物将要发作时,你借故离开了他,致使他的行为无法自控而跌入了海里,从而毙命,造成了他溺水而亡的假象。而你又可以成功地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在他死亡之后,你却像没事一样回到了岸上,你还从容地出席了他的遗体告别仪式。你以为这样做,你就会逃出人们的视线。可是除非你不做,只要你做了,就不会不留下一点儿犯罪的痕迹。”张东从容地述说着。
季佳舒突然抬起头来,“那我为什么要杀害他?我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有理由这样做,你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这就是你的犯罪动机。你利用与国华医院合作的机会,给了吕一鸣二百万元的好处费,通过吕一鸣为你争取与国华医院继续合作的机会。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你又将上官至薇送到了闵家山的身边,其目的都是为了拿下与国华医院的合作项目。你已经将大量的贿赂款交给了闵家山。可是你却没有想到,在置换协议长期没有办法履行的情况下,闵家山竟然不止一次地向你提出要解除合同。你从骨子里是不可能放弃这块已经到嘴的肥肉的,于是便发生了刚才我讲述的故事。”张东停顿了一下,“但这绝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你亲自导演的一幕闹剧。你不会想到,这出闹剧在闵家山死后的这么短时间内就会迅速收场。你更不会想到,闵家山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竟然不止一次地记录下了曾经与你交涉要中止那份合同的过程。你以为置他于死地,就会让你如愿。可是恰恰正是因为闵家山之死,让问题得以充分地暴露出来。等到案件彻底查清楚之后,你将会受到多种罪名的指控。这一点,是我想告诉你的。”
绝望的表情已经爬上季佳舒的面部,她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胸前。此刻,她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