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薇醒了。
屋子里的光不是很刺眼,但对于一个刚刚醒转过来的人来说还是太亮了。她闭着眼,等逐渐适应了光线才将眼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米色的天花板。她又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软和的大床上,身上盖的也是厚厚的羊毛被子。美国的医院如此特别么?还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努力回想之前的画面:自己独自走在剑桥市的大街上,突然自夜色里迎面驶来一辆汽车,等司机发现对面的自己时已经来不及,一瞬间夏薇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应该是被撞了。可是,如果是出车祸住院,为什么自己毫发无伤,身上和附近又没有急救设备?
正想着,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看到夏薇醒了,她看起来很高兴,快步走到床前,握着夏薇的手,语速极快的说着什么。这姑娘看起来不是护士,夏薇被她的激动弄的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不知所措变成了讶异,震惊以及,恐惧。
她听不懂这姑娘在说什么。
夏薇的英语一般,但基本的对话她还是听得懂的。从刚才听到的来看,这姑娘说的绝对不是英语,也不是动漫里听过的日语。但夏薇并不知道德语法语意大利语什么的又是个什么样,所以根本无从得知对方在说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姑娘看夏薇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再说些什么了,只是叹了口气。夏薇迟疑着,用英语试探性地问:“请问这里是医院么?”
那姑娘一愣。
夏薇又重复了一遍。
对方虽然能听懂,但英语显然不太好,口音极重:“你为什么说英语?这里不是医院,是我家!薇拉,你是怎么了?”
你家?我明明在大街上,怎么会到你家来?而且,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夏薇茫然又无奈:“抱歉,我并不认识您。请问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那姑娘显然是被震惊到了,声音也有点颤抖:“薇拉,你这是说什么!我是瓦莲京娜啊!你怎么能装作不认识我呢!”
上苍作证,夏薇绝对不认识什么瓦莲京娜!
夏薇慢慢转头,再次四处看了看:墙上挂着一幅描绘乡村风景的油画,边上是斑驳的金色画框;桌上点着光芒昏黄的蜡烛;角落里是一座书架,放着不少或厚重或古旧的书……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又马上被否定了。可是,自己被开的那么快的车撞到,除了那种可能,还有别的原因么?
夏薇深吸一口气,小声道:“请问,这是哪里?”
“我家啊。”
“我是想问,在哪个国家哪个地方呢?”
“苏联的莫斯科啊。”
天啊,还真让自己猜对了……重生这种狗血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等等!好像,不对啊……
夏薇猛地抬头:“你说什么?苏联!这里是苏联!?”
那个姑娘皱着眉点头。
苏联不是早就就解体了么!夏薇惊讶之余哭笑不得,合着自己不是重生,是穿越……
“那请问,现在是几几年呢?”
“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啊。”
夏薇忽然愣了。
慢慢地,她只觉得震惊和恐惧像某只看不见的手,一点一点地,攫住了她。
一九三八年。一九三八年。她只能想到一个词。
二战。
突然,她觉得头好像被人从天灵盖上扎了一刀,剧痛令她瞬间失去了知觉。
后来的几天总在下雪。天鹅绒一样洁白的雪花簌簌的往下落,天地间竟连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不见远处的城堡,也不见近处的庄园。屋子里的壁炉烧的很旺盛,不时有噼啪的声响,更衬得不大的屋子里寂静如斯。
夏薇醒来之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
刚开始,她满心希望着自己能穿越回现代,回到2015年的美国马萨诸塞州去完成自己的学业。可是,除了刚开始一两天里剧烈的头疼,什么都没有发生。
慢慢地,她又想了很多。自己上高中时看了很多小说,那段日子里也疯狂地想穿越,想着自己能在古代或者异世界当个叱咤风云的奇女子,或者倾国倾城的妃子什么的。可那也只是她的臆想,她从没想过自己真的有这么一天。
而现在,夏薇真的穿越了,却一点都不开心。她生在一个公务员家庭,父亲在前年病故。母亲又找了一个继父,他单身,有钱,对夏薇不算好也不算不好。她不想打扰母亲的第二段婚姻,就在大三时申请去美国做了交换生。她从不是个杀伐果断叱咤风云的奇女子,也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她很普通,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宅女,除了美国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香山。她想自己的亲人,想以前要好的朋友,想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甚至想那些热情的美国同学。但现在,她只剩一个人。
她感到害怕。
瓦莲京娜每天都来看她,在夏薇告诉她自己只是“失忆”并没有其他问题的时候,只是很担心,也没有多做怀疑。她是个善良热情又单纯的姑娘,这让夏薇多少松了口气。要是瓦莲京娜多疑多思,她还真没有办法。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夏薇终于勉强接受现实。既然身处二战时期,就要步步小心,事事谨慎,同时祈祷上帝保佑她这个异世的可怜人。她不指望自己能像电视里和小说里的女主那样锦衣玉食,她只要安安稳稳的活着,就足够了。可她也知道,在这个时代,活着,是太艰难的事情。
忘记已经失去的,争取可以得到的,不心存妄想,不放弃希望。最重要的是,要好好活下去。
想明白了之后,夏薇才发现现在竟然已经是一九三九年一月了。莫斯科的冬天虽然还是很冷,可是雪已经停了。于是夏薇决定好好研究一下以前的那个夏薇。
据瓦莲京娜——夏薇在国立莫斯科大学的同学——所说,以前的薇拉·希亚是个极其优秀的亚洲女孩,精通汉语俄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而且是个理工科天才。然后夏薇又去翻看了本尊的日记本、信件和学习笔记,再次被深深地震撼了一番:这个不到十八岁的法籍华裔女孩,已经走遍了大半个欧洲。她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学会了到过的国家所使用的语言,而且在多达六所世界著名大学深造过。就连当时的牛津大学校长都曾经写信给她,就算她还不会拉丁文,也希望她以后能继续留在牛津上学——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之前,不会拉丁文是不被允许在牛津大学上学的。但是,莫斯科是夏薇在欧洲的最后一站,她想去美国。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曾经喜欢过的那个青梅竹马、一个毫无名气的法国画家要和自己小时候的一个好姐妹结婚的消息,她气愤伤心到失去了理智。她去卧轨了。幸好被瓦莲京娜及时救了回来,才没有变成第二个安娜·卡列尼娜。
夏薇觉得压力很大。以前那个夏薇简直就是人性学习机,不,是人形电脑!要是以后回到中国,这人放在文学界就是女版陈寅恪放在科学界就是女版钱学森……但现在自己还是除了汉语和英语什么都不会……谁说穿越了之后就能继承这个身体之前的天赋和记忆的!她一个连清华北大都考不上的人怎么奢望能去牛津剑桥苏黎世那种高智商生物云集的地方?
由此看来,这学夏薇是辍定了。但是她不准备混吃等死。因为夏薇档案里提到,她这个身体的父亲是一战时滞留在法国的劳工,母亲是第一批从中国到法国的留学生之一。夏薇想去找她在这个世界的家人。尤其是未来在战争期间,和亲人在一起才会让自己感到踏实和安全,不是么?
话虽这么说,但是从苏联到法国,途径多个国家,而自己对这段时期的历史形势并不了解。她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所以她决定先留在莫斯科。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学外语。
鉴于日后德国会发动席卷世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德语多少会有用,所以被夏薇列为第二外语。而法语和俄语,一个是她国籍所属国家的语言,一个是她目前身处国家的语言,也都是必学的。就这样,一面通过请求瓦莲京娜帮忙找外语老师,一面利用本尊曾经的外语笔记,夏薇开始了比当年备战高考还努力的外语学习大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