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五月的CD府,如同往年一样,烈日当头,如受火炙。
午时,剑阁掌门梁天罡甫一赶到CD,便马不停蹄地直奔蜀王府而去。自前日晚间收到蜀王密令后,梁天罡未敢稍有松懈,只略作休整,便单骑启程。所携之物除却一匹快马,细碎银两,便只有腰间所配的四尺长剑,剑阁镇派双绝之一的崔嵬剑。
此次蜀王急召蜀中六大派掌门入府会商,在密令中并未指明所为何事。但越是如此,梁天罡越觉得事关重大,需得加紧赶到。临走时匆匆将门派事务交由妻子打理,心中其实很是放心不下。其妻岳氏的剑法修为,在剑阁中仅在梁天罡之下,按理说将门派托付她几日也无甚不妥。但偏偏岳氏如今怀着身孕,自己尚且气虚体弱,又如何能顾全好门派事务呢?因而梁天罡临走时除了将门派托付给妻子外,又找来刚满十五岁的长子梁川百般嘱咐,要他照顾好母亲,并协助处理事务。
梁天罡素来看重这位长子,其武学禀赋在同辈中当属第一。但或许是父母的关怀过于无微不至,致使他整日不将心思花在习武上,而只知游山玩水结交朋好。梁天罡屡次想要将他的心思摆正,但又苦于这小子功夫长进实在很快,所以也只能放任自流罢了。如今门派突然有事需要托付,梁天罡倒后悔当初没有对儿子施以严教,致使今日担心万分了。
梁天罡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蜀王府东垣边,循着东垣一路北去,便能由王府东向的体仁门进入府内。
正在此时,梁天罡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人一骑缓缓前行。只看那人背影,梁天罡便已猜得是CD白马门门主钟双箭。白马门武学素以弓剑相辅见长,因而其门人出行除佩剑外,还要额外挎弓一把,江湖中若见到这般打扮的习武之人,多半就是白马门中人。梁天罡前方行人,背上挎的是一把鎏金大弓,耀眼异常,正是白马门内仅传于历代掌门的金羁弓。因而梁天罡认定此人便是钟双箭无疑了。
剑阁远居川北保宁府,平日里与CD府及川南各派来往甚少,因此,虽识得钟双箭身份,梁天罡却不愿出声招呼,他故意放慢马速,与钟双箭隔开距离,以避免相对词穷的尴尬。
而此时,梁天罡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踢踏声,他知道后方正有一骑快马接近,便赶忙转过头来,并下意识地将右手伸向剑柄。
“天罡兄!”来者大声唤道。此时梁天罡已知道是谁在身后追赶。此人一袭青袍,作道士装扮,面貌消瘦,年约而立,正是上月刚刚接位的青城派掌门凌虚子。这位年少有为的青城派掌门,在江湖中素有声名,梁天罡自然也听闻过他在武学和道学上的造诣。只是凌虚子升任掌门也只有一月的光景,梁天罡甚至连他的接位仪式也没有亲自出席,只因今日是掌门会商,才猜出此人身份,不知他何以竟如此热情地出声招呼。
“天罡兄,远远便看到你的崔嵬剑锋芒逼人,不愧是剑阁镇派之宝,果然非同凡响。”凌虚子骑马赶到梁天罡身侧,拱手说道。“宝剑佩英雄,天罡兄英姿勃发,江湖上声名赫赫,佩这崔嵬剑是再合适不过了!欸,等等,前面莫不是白马门钟门主,我们快走几步同他打声招呼吧……钟门主!”
还不等梁天罡回答,凌虚子已经策马追上前去。梁天罡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与其并驾。
钟双箭一听到凌虚子的呼唤,便索性停在体仁门前,静待凌虚子和梁天罡追来。
“哈哈,二位老弟,前面可就是王城内苑,咱们莫要大声喧嚷,扰了王爷的清静。”虽是如此说,但钟双箭自己却声如洪钟,毫无顾忌。梁天罡见他身材魁梧,有如壮牛,不由感到或许此人敢在王城脚下如此大声放言也不是故意为之。
“钟门主,在下剑阁梁天罡……”
“梁掌门!何需多言,你这把崔嵬剑不就是最好的引介了吗!哈哈哈!”还不等梁天罡一句话说完,钟双箭便大笑道。
“钟门主,天罡兄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又有崔嵬剑傍身,想认不出都难,但小弟的姓名门户,怕是没那么容易猜到吧?”凌虚子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问道。
“凌峰倚剑壁,虚子镇青衣。青城派掌门凌虚子老弟,当日哥哥没能亲赴上清宫同贺老弟继任掌门之喜,实在惭愧。这样,咱们另挑时日,哥哥做东,任你罚酒!天罡老弟也同去!”
钟双箭自作主张地便定下一桌酒席。虽不知能不能成行,但梁天罡一想到门派事务积压成山还等他回去处理,便没心思吃酒。正准备出言推辞,却见体仁门缓缓开启,门那边,一个人影徐徐走近。
只见他肤色苍白至极,鬓发布满银霜,连双眉都是一般颜色,偏偏此人面相却又生得年轻俊朗,英秀无比,一身纯白镶金华服更衬得其光彩照人。而他怀中抱着的拂尘,也如其鬓发肤色一般雪白,直教人觉得此人实实在在是一个幻影,不似红尘中匆匆过客。
“是石公公!”钟双箭仿佛同老友久别重逢一般兴奋地叫道。
来者正是蜀王府承奉正石含露。梁天罡素知这位石公公是蜀王朱椿身边数一数二的亲信,他不光替蜀王料理王府内事务,更为其联络蜀中各路豪杰,使蜀中诸派几乎尽皆归附蜀王治下。梁天罡犹记得三年前自己接任掌门的庆典上,石含露曾代蜀王前来道贺,所赠贺礼十分丰厚。但终究当年石含露为蜀王游说剑阁时还是梁天罡的师父在派中当家,梁天罡与石含露打过的交道也就仅限于那次继任大典了。如今听钟双箭如此亲切地招呼石含露,想必石公公与他的交情是肯定在梁天罡之上了。
“钟门主,前日咱们在散花楼玩得忘了时辰,散席甚晚,不知回去后嫂嫂有没有怪罪?”石含露微微笑道。
“多谢石公公挂怀。我那夫人当日着实问了我为何晚归,只是已被老钟以与公公谈论军机要务的由头搪塞过去了。哈哈,说到这事,还真得多谢石公公,若不是你这蜀王府的大贵人,老钟还不知道怎么跟夫人解释这晚归之罪呐!”
“钟门主见笑了,咱家区区一介宦官,如何镇得住嫂嫂,还是钟门主头脑灵活,兼以在家中居重驭轻,方能让嫂嫂真心信服啊。”石含露一边说着,一边转向梁天罡与凌虚子,拱手作揖道。“这两位定是剑阁的梁掌门和青城派的凌虚子道长了。许久不见,两位还是这样英姿勃发。”
“石公公哪里的话,我凌虚子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哪及石公公您仙风道骨,神采奕奕。”凌虚子回礼道。这话石含露听了似乎甚是高兴,频频点头微笑。
“石公公,天罡隐遁川北,这些年久疏问候,实在失敬。”石含露拱手道。
“梁掌门哪里的话,贵派事务繁忙,又远居保宁府,咱们的联系自然少些,你这么客气,反而让咱家吃不消了。”石含露仍是满脸堆笑地说道。“那咱们也甭在这儿耽搁了,峨嵋派宝昙禅师、箐音宫柳宫主、兵神庄徐庄主都已在府内候着,咱们这便进去吧。”
说罢,石含露便引着三位掌门走进蜀王府内苑。
一路上,但见王府内青石板道路两侧无处不是鲜花密布,其中最为惹眼的便是开放极盛的芙蓉花。芙蓉在蜀地向来广有种植,倒算不得新鲜,只是王府中的芙蓉成片成群,嫩红的花瓣头尾相接,连贯纵横,仿佛偌大的王府都被包裹在花香花色之中。路旁亦时有参天古树挺拔屹立,绿荫满庭,走在当中,竟忘却了蜀地这提早而来的暑热。走到大约是王府中心的位置,只见一棵体型极为巨大、枝干甚为浓密的榕树巍然耸立。站在树下仰望,竟无法一眼看到树干延伸的尽头。只见阳光从粗大枝干的缝隙中穿过,落下一地斑驳的树影。三位掌门中除了钟双箭镇定自若,凌虚子与梁天罡都是纷纷惊叹不止,看得呆了。
“二位,这些景回头再看不迟。咱们且快些进殿,莫叫诸位掌门在里面等得太久。”石含露一句话,将凌虚子和梁天罡的心思拉了回来,二人纷纷拱手致歉,加快脚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