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柯溺水案及其父母被杀案,最终在发现嗜血魔头李莫停的尸体时宣告破解。
彼时,李莫停面色安详,脖颈处一道显而易见的狭短伤口,属于一剑毙命。那把他向来不离身的宝剑沾染着鲜血插在地上。遍地尘土中,显出气势磅礴的两个字——“雪耻”。
字迹证实与其在天牢内画押签字留下的笔迹完全吻合。顺藤摸瓜,在阴寸邪的带领下,府门衙役查出早在多年前,李莫停受伤落难时,便遭到那对夫妻的奚落。
之后许多年,他一直飘泊,直到被朝廷捉拿归案。这一次从天牢内逃脱,他便有意报复,一雪前耻。这才有了唆使那两夫妻的孩子跳水的事情。
只是中途,那孩子却趁机污蔑起了倾凌。一番追查,才发现是这两夫妻利欲熏心,事先早已洞悉李莫停所为,故顺水推舟让那孩子嫁祸倾凌,企图用孩子的死大赚一笔。李莫停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便每人一剑结果了他们。之后觉得世上之事已了,最大的耻辱已雪,天大地大支撑自己一路走下来的动力消失,便有了自尽的下场。
所以这个案件,以凶手的死宣告结束。
原本对倾凌不利的流言如同当初席卷而来时一般,迅速地消散。仿佛那铺天盖地的指责,都不过是一场虚无。徒有那盛世空前的架势,最终倾塌而下,也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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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当倾凌的名声重振,一旨下,她在众人始料未及中,谕旨赐婚于当朝左相安历景,并钦封为护国夫人,彻底落实了这场婚事。
对于羡煞旁人的头衔,倾凌却弃之如敝履,不敢承受。一天天盘算着怎样将圣旨赐婚的婚事给糊弄过去,可到头来,越是想要摆脱这场惊动了锦淮帝的赐婚,便越是难以如愿。
左相府已经竣工完毕,红妆十里,由锦淮帝以君臣之名派贴身心腹送到了左相府中,声势可谓空前绝后。作为父亲的倾鼎天,自然是不能落人口舌,将原本只是草草两件嫁妆的箱子,稔是增加了几十又几十,延绵的马车,一路从倾府通往左相府。
一时之间,民间传出一则歌谣。
倾府四女个顶个,大女入宫飞枝头,二女嫁相显门楣,三女侍将女豪杰,唯有四女嫁得谬。一朝嫁,哭断城中美人心。从此俊朗安郎属她人,女子托腮望断肠。
从中也可窥见安历景这蓝颜祸水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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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
是日,轰天的礼炮齐鸣,五彩缤纷的彩带翩飞,倾府门前,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各个都探头观看着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
一顶红轿稳稳地停在府门前,轿夫等侍立在旁,早有那喇叭唢呐齐上阵,地动山摇吼一吼。
“新郎迎新娘,有请新娘上花轿!——”喜娘的声音带着热烈般的红火,笑意盈盈,将那带着香气的红帕甩了又甩,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添上了几缕艳红。
而身为当事人的安历景,红色的喜袍袭身,腰缠镶金绶带,丰神朗俊。那深邃的眉眼勾勒出硬朗俊逸的面庞。坐在马上,他不动如山,静静地等候,从容之姿,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
若是有人细看,便会发现自始至终都被他紧握在手心的玉骨扇,竟发出了吱吱的声响,明显便是用力过度所致。
当然,在这吵翻了天的地方,自然是不会有人注意。
而安历景的眼眸,似将那穿心透骨的激动遮掩,遥远记忆中大婚之日血红弥漫的痛,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却被他一一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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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姑爷的人已经到了大门口了……四小姐,咱们得快些出去了……”
有丫鬟一路狂喊着跑进无拘阁,兴奋地似自己出嫁一般。当看到环玉还在给倾凌上妆时,不免埋怨道:“环玉姐姐你的速度又退步了……”
“四小姐出嫁可是头等大事,当然不能马虎了,慢一点无所谓,姑爷只会夸赞我给他送了个美娇娘。”将那九龙飞凤钗戴上倾凌的发间,环玉不免打趣道。
“那个登徒子有那么好吗?怎么一个个都偏向他?”倾凌不禁嗔怪。甚至连小白白,今日都万分地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打理好了浑身雪白发亮的毛发,梳了个小发辫,虽然有些哀怨被人给绑上了个蝴蝶结,但知晓她今日要出嫁需要喜庆,竟也乖乖地没有用几只爪子去扒拉。
狗尾巴甩动,得瑟地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
大红喜袍旖旎,倾凌缓缓站起。
衣袂曳地,束腰斜坠红色的流苏,身姿纤细修长,遗世独立。
一张倾城面容略施粉黛,览尽世间风华。眸眼清澈而幽亮,如灿星皓月,众星拱月,让人不禁沉沦。更有那鲜艳欲滴的红唇,性感诱人,引人采撷一品。
“四小姐,你好美。”饶是见多了倾凌的面容,此刻见到精心打扮的她,还是忍不住惊艳一番。
尤其,是当那双眼眸中出现了可以让人洞悉的焦距时,更是神采飞扬,仿佛要将天地间的所有美好都囊括在内。
倾凌淡笑,却没有再开口。
这场婚事,她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一道圣旨。
不过,一想到今夜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倾凌还是禁不住上扬起了唇畔。
不知道安历景若知晓了她送了他一份天大的洞房花烛礼,该如何感谢她呢?
“走吧。”
低缓的一声,没有丝毫的情绪。
可环玉想搀扶她的动作却一顿,犹豫道:“四小姐,按理说,该由老爷或者是少爷扶您上花轿的。可是……”
四小姐的不受宠,她们是知晓的。
老爷即使在外人面前为四小姐准备了风光的婚宴和嫁妆,但真正的迎亲,老爷却连看也未曾来看小姐一眼。
可想而知,这本该被祝福的婚礼,根本就不受老爷待见。
“这不是很好吗?你家小姐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成个亲还让人背或者扶,传出去不是被笑话吗?”
倾鼎天,呵……他不来,正合了她的心意。
不急不徐的脚步声沉稳传来,落入几人的耳中。
“凌儿,我送你出嫁。”
熟悉的声音入耳。
封廷渊一袭绯色袖袍,汉白玉簪子束发,一身清华如水,不染纤尘,徐徐向她走近。
倾凌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他有瓜葛了。从此后,使君已有妇,罗敷已有夫,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却突然出现,更甚至是在她伤口上撒盐,说什么我送你出嫁?
可笑啊可笑。
“不劳二姐夫费心了,倾凌自己会走。”率先走出了这道束缚她的府苑大门。
“嫁给我。”疾走两步拽住她纤细的手,封廷渊再也无法维持那份沉稳,“凌儿,我府中早已备下一切,只待你这个新娘。我送你出嫁,我亦迎你出嫁。”
心底的一根弦,蓦地断裂。
为何他这一句,晚来了这般久。
如果,他还未曾娶倾落雁。如果,他还未曾与她人亲密无间。如果,他还依旧是她初见时便一见倾心的封廷渊。那么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吧。
毕竟这,是自己期盼了那么久,更甚至是在临终的娘面前还不忘强调的愿望。
“女儿只愿嫁天下第一人。”
“凌儿好志向,懂得为娘一雪前耻。那狐媚子勾/引了你爹,如今又依仗着自己的女儿入宫当了妃子更加耀武扬威起来,女儿若能嫁了皇上,一定要为娘出这口气。娘死后,也能笑着去问候那狐媚子的全家。”
就这么被误解着,她没有丝毫解释。这几年风风雨雨过来了,曾经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希望自己曾经的赌咒发誓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这样,便不会痛了。
但是,这句晚来的求亲,为何偏偏要等到她大婚之日?虽说婚事仓促,但他完全有能力在大婚之前便向倾鼎天提出。
是顾虑锦淮帝那一旨赐婚的圣旨吗?
脸上一抹笑虚幻至极,倾凌抬眸,郑重其事地望向眼前的人:“只要你跳下这一池春水,我便嫁给你。”她尚还记得封廷渊与她一样不会游水。
“噗通——”声起,巨大的水花卷起一池褶皱,封廷渊已经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只余下一个坚定有力的“好”字。
心头触动,终究无法掩饰面容上的冷漠,倾凌哽咽着声音趴到了水池边:“封廷渊你个傻瓜,快上来……拉住我的手……”
池水并不深,但淤泥却严重。所以即使封廷渊尝试着站立起来,水依旧漫过了他的颈项。所幸不会影响他呼吸。浑身湿透,狼狈至极,他一步步在淤泥中行走,朝着倾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凌儿,别忘了你已经答应了。你终于答应嫁给我了……”
当封廷渊终于从池水中出来,与倾凌十指紧扣,却不妨脑后一疼,瞬间失去知觉。
倾凌察觉到不对,回头的瞬间,一股彻骨的冰寒降临,还来不及惊呼,口鼻便已无法呼吸。唯有那大块大块的坚冰,将她彻底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