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张面皮子一点一点地戴到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它与自己的肌肤相融,芝汀只觉得,浑身都在叫嚣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安、历、景。
一个,自己从第一眼见到起,便追逐不止的人。
明明近在咫尺,却是那般遥不可及。
以着那尚还冒着热气的浴水为镜,端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芝汀眼神微微一滞。
凝如血脂,清丽无双。这张脸的主人,叫倾凌。那个,三千年前宁可死在南海之渊也不愿意流下一滴泪救助自己的鲛人。
这样残忍自私的女子,身份高贵如安历景,究竟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还爱了她那么多年。
若不是他涅磐重生借着那熊熊烈火冲破父神设在乾坤府的拘仙罗网,父神也不会察觉到他的真正身份。连专门束缚仙人的罗网都无法再限制他,她犹记得父皇意识到不对时神色的震惊与复杂。
天界的三殿下,竟是远古时期便被人尊崇的沧夜神君。父神,位居神位,东华帝君也得对他畏惧三分。可若与沧夜神君相比,根本便是不足为外人道,父神若是见了沧夜神君,还得向他行三跪九拜之礼,迎他归位。
想到此,她要拿下安历景的决心,便又大了几分。
虽说以安历景如今涅磐重生的身份而言,天地间能制得住他的神魔妖少之又少,但父神也说了,他神体才刚获得,全部的神力还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巩固。父神更是算出,下月初,是他神体最薄弱的日子。那时候,她想做什么,恐怕他都难以阻止。
一想到此,她便笑了。
既然招惹了她,那她怎会由得他全身而退?
只是,当视线再次落在平静的水面,倒映出的那张面皮子,却让她有种揭斯底里的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只喜欢她!?”水底下的手,不自觉捏紧,待指甲死扣入肌肤的疼痛撕扯开来,终是将手臂一挥。巨大的水花荡漾开来,洒落浴桶外的地面。
一地的水意,空气中多了一份潮湿。
“芝汀郡主莫不是入了魔道?如此扭曲疯叫,被凡间的人听去,还以为有个疯婆子在叫嚣。”冷厉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一个人影映在墙上,修长而又高大。
安历景?
听到这个声音,芝汀第一反应便是从浴桶中狂奔而出,狠狠地投怀送抱。但瞬间,她便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尚还戴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面皮子。
该死!自己竟然这般失去了警觉。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惊惧袭来,水底下的肌肤也开始发颤。胸前的高耸隐藏在水底,雪白凝脂,如同她的人,微微垂首。
仿佛等待他的宣判,长久的沉默,芝汀才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安历景根本就是背对着她。
男女有别,对于她不屑一顾的他,根本就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
“还不打算起来吗?打算一直让本殿这样等下去?”
不耐的语气,此刻听在她的耳中,竟仿如天籁。
他没发现,他真的没发现……
“好,我马上便穿上衣裳,三殿下稍等……”一边应着声,一边使了个术法,将脸上的面皮子不动声色地取下。白光一闪,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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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穿了一件裸装,衣衫轻柔的质地,前襟大开,抹胸松松垮垮地穿在里头,甚至还能看到那诱/人的沟壑之地。发上水珠滚落,晶莹剔透的水意,一路从她下颌滑入颈项,沿着那惑人品尝的沟壑而下,最终消失不见。
“三殿下怎么有空来找芝汀?”声音妩/媚,额间那株霜花,更显妖/娆。
望向这般打扮的她,安历景剑眉紧蹙,却是别开了眼睛:“芝汀郡主下界,本殿怎么着也得来欢迎下不是?”
当芝汀娇媚的面容浮上一抹灿烂笑意时,安历景却是猛然冷下了嗓音:“芝汀郡主身为伏微上神之女,更该懂得天道大公,以扶助苍生为己任。可下界以来,试问郡主究竟做了多少让百姓歌功颂德的好事?晋云城屡屡陷入慌乱,一条两条的人命,芝汀郡主不看在眼里,本殿也由得你胡闹。但动了本殿的人,郡主便该懂得后果。”一道银光自玉骨扇中挥出,快狠准,让芝汀避无可避,“本殿向来最是护短。你可以动天下人,但这天下人中,却绝不包括本殿的人。”
膝盖上的经脉断裂,头上冒起了冷汗,芝汀最终噗通一声,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芝汀不明白三殿下在说什么,如果三殿下只是想找个理由让芝汀死,芝汀绝无二话。”膝盖处,已经染红了一片,她却咬着唇一字一句地说着。她绝对不会承认那个孩子是她唆使跳水陷害倾凌的。她更不会承认,是自己蛊惑了嗜血魔头李莫停让他杀人灭口栽赃倾凌。
他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要她一口否认,他奈何不了她。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敢杀她。若是想要她死,三千年前那一次,他就不会对那鲛人咄咄相逼交出一滴泪。呵,他根本就不敢让她死。
心底如是想着,芝汀面上的表情更显凄婉动人,嘤嘤地哭泣着,我见犹怜。
“你先用钱收买那对夫妻假冒孩子的父母认尸,之后又对李莫停用了血咒,让他替你杀了那对冒认孩子的父母,造成是倾凌买凶杀人的假象。事后血咒发作,李莫停直接化为一滩血水,根本就无迹可查。不过,你当真以为,本殿找不到是你所为的证据?”玉骨扇舞动,半空中突然多了一只眼睛。
空洞死寂,如同死水,却带着无尽的磁力,将人一把吸入。
“这是本殿从那滩血水中提炼出来的眼。这只属于李莫停的眼睛,相信足以让它将经历过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本殿面前了。”
“不……这不是真的……三殿下你相信我……这一切真的不是我……”情知再也无力辩驳,芝汀还是一遍遍强调,“一定是有人故意冒充我对李莫停用了血咒。你看到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我。”
“血咒乃魔界之人才会使用的邪魔之术,身为仙人,却与魔族为伍,竟还敢巧言狡辩。当真以为本殿什么都不知吗?”玉骨扇又是一挥,银光过处,倒在地上的芝汀手筋脚筋已被挑断,“你的双眼中了青丘山的毒瘴,每月要以新鲜人眼喂养。李莫停的眼睛让本殿看到的女子,双眼可是与你的如出一辙呢。”
“若有下次,本殿绝对会亲自将你打入地狱的十八层!”
风动,房内已经没了安历景的身影。地上的芝汀咬牙,指甲早已因为情绪激动而磕断,与挑断手脚筋的鲜血混在一处,满是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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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府。
无拘阁。
一盏豆灯,有女婀娜,衣衫半褪,露出白皙水嫩的肌肤,横卧在美人榻上。
手上一卷书籍,那双清丽脱俗的眼看了片刻之后,又翻过一页,继续通篇累牍。
这般慵懒舒适的姿态,更是将倾凌动人楚楚的姿态淋漓尽致地展现。
“什么人?”
窗台轻启,微风拂过,烛影微动,房内窜入一道颀长的身影。在倾凌惊呼前,一把上前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唇,然后,在确定她不会再喊人时,放开了手。
“安历景,你个登徒子!深更半夜竟然闯了进来!”即使烛火微弱,背对着来人。但感受到身后之人那有些过于炙热的温度,清洌的梅香带着丝丝的熟悉,倾凌还是一下子便认出了来人。
转过身,看着那一袭银衫笑睨着她惬意无比的男人,她更是怒不可遏:“身为左相,却知法犯法擅闯女子闺房。皇上怎么就任命你为丞相,都说任人唯贤,你简直就是个奸佞小人。而且还是个色胆包天的小人!什么子虚乌有的才华,都是戴着个花翎朝堂上站站,纯粹是给那些个不长眼的人看的。”
剑拔弩张的气氛,有着诡异般的肃然。倾凌气急,咄咄逼人,存心给他难堪。可安历景却浑然不在意,反倒是落落大方,豪迈惬意地享受着她对他的抨击指责。
到最后,见对面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愈发开开合合,似乎是终于打破了男子的底线。
只见他毫无顾忌,直接便俯下身,疯狂般吻上了她的唇,侵卷着她的舌。
影影绰绰,残灯微暗。
被安历景强迫式拥吻,倾凌的头被他禁锢,不得不上扬,配合着他突如其来的纠缠。舌尖有意抵触,牙齿一咬,却被他找准先机趁机而入,反倒愈发纠缠着她的舌肆虐着她,带出旖/旎般的水渍。
暧昧的银丝缠/绕在彼此之间,安历景的手更是探入她本就半褪的衣衫内,轻轻一揉:“凌儿,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打是情骂是爱吗?为夫今夜教你的一课,便是……”牙齿轻咬她的耳,气息悉数喷洒在她周身,“千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一个男人的底线。尤其……是一个对你势在必得的男人。”
怒极,倾凌一个劲地想要摆脱他的吻,以及那只带着火苗般灼热力道的手掌,碍于力量悬殊,只是受制于人。
安历景有些意犹未尽地绕转着她的舌,与她缱/绻/缠/绵,一点点迫使她接受。然而换来的,却是她从最开始的迷惑恍惚到最后的奋力抵抗。
心里不觉一阵酸痛。若非自己一手促成了如今这般的局面,她怎么会对自己这般疏离……
呵……那会儿对自己依赖信任的人,明明两人相约百年了。可是一场变故,他甚至亲手结束了两人的婚礼,更甚至是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鲛人的寿命不过六七十,所以,他与她约定,哪个九十七岁死,且在奈何桥上等三年。
那时的他早就盘算妥当,只要她一入轮回,便去冥界修改自己的命格,将天界三殿下的名号抛诸,真真正正地用狐族三殿下的身份追随她而去。
从此后,她是鲛人他是狐,同为妖道,便没有所谓的仙妖殊途,便没有所谓的触犯天规,便没有所谓的天/怒人怨。
可是一切,却被自己毁了。自以为是的他,生生地毁掉了所有的一切。
如今再重头,想要将她重新纳入自己的怀抱,却是这般艰难。
明明这一世的她根本没有前世的半分记忆,可下意识对他的排斥,让他知道,他对她的伤害,真的是很深……
长长一叹,悠远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寂寥。安历景放弃了追逐她的香软唇舌,目光一沉,望向她腕际的伏羲琴:“凌儿,我真的不知,强制让你再次爱上我究竟是对还是错。”若是再发生一次三千年前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承受下来。而若有一天,她记起了前世的事,又会以一份怎样的心面对他?
好半晌都在他的吻中没有反应过心神,等到反应过来了,倾凌第一反应便是玄幻了。
这男人,居然不对她老神自在悠然自得地自称为“为夫”了?那个在口头上时时刻刻想要占她些便宜的他,竟然放弃了?
视线随着他的转移到自己的腕间。
手腕上的琴,也不过一根手指般大小,用根红绳系着,平日里她也只道是普通的瑶琴,用来玩乐的。
“记得,以后若是遇到危难,可凭你的心来奏曲。”
寿宴上锦淮帝遇袭时,安历景的话蓦然回荡在耳畔。
“你认识这把瑶琴?”与生俱来,根本无法从腕际取下。曾经一度,府里上下以为这是祥瑞的征兆。但伴随着她越长越大,双眸依旧诡异地瞎着,便成为了祸害的象征。
“这是伏羲琴,你的神器。不到万不得已,切记不可用它奏魂之曲。”说完之后,安历景便一怔。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凡人,即使有了伏羲琴,威力也仅够教训一下常人罢了。若真是遇到术法高强之人,根本就难以匹敌。更何谈魂之曲。
只有鲛人一族的皇室嫡脉,才有天分练成魂之曲。可她,因为他的缘故,早已失去了身为鲛人的使命与职责。
“我腹中有子,莫说是你这神器,就算是凡间兵器,也可立时取我性命。呵……也好,也好啊!这孩子,根本就不该来……”
玉骨扇化扇为剑,狠戾地穿透她的胸膛,也一并,洞穿了她的心脏。
她的心,早已被他伤得彻底。
沉眸,望向不知喝了多少碗孟婆汤历经了多少轮回的倾凌,安历景眼神炽热。若是一直这样错过下去,他真的不知,活在浑浑噩噩中的自己,会是怎样一般光景。
心底的悔与痛,喜与悦,得与失,翻滚不息。一把将她狠狠地拥入怀中,似要将她的身子都狠狠地融入自己的骨血,自此不离。鼻尖嗅着她发丝的芬芳,这才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惶恐与不安,逐渐远去。
“你这个登徒子快放开我!”倾凌一脚使劲踩在他的脚背上,立刻如同滑溜的泥鳅般退到安全距离。一指勾弦,逐渐回复着因他的拥抱而紊乱的气息,“你以前说的那句话确实是不错,遇上了你这个危险,我真的该多拨弄拨弄这琴,让你的耳膜聒噪一番。”
“凌儿奏的曲,为夫怎么会觉得聒噪呢?”俨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也无暇顾及脚背的疼痛。温雅一笑,带着戏谑的痞意,这一刻的安历景,又恢复了那份无赖相。
“你……”
“不过,凌儿既是要为为夫奏曲,可得记着将自己的拿手好曲藏着。若是轻易对着除为夫以外的其他男子展示,为夫可是会吃味的。”这妇德问题,早抓早防,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