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连民当机立断,说:“咱们现在就安排车,陈英,宝学你们一道过去迎接杨书记,了了他的心愿。春山,咱们在家准备一下,让杨书记满意。”
接杨启才的车进入车站广场时,谭连民李春山等车务段及车站领导早己等候在那里。
杨启才坐在轮椅上被陈英和常宝学推了下来,看到谭连民他们,他用微弱的声音,责备道:“你说大提速的事这么忙,你们还过来陪我干什么,我有家属们陪着就行了。”
杨启才的家属和子女们,都从另一个车上下来,看得出他们是有备而来。让谭连民感到意外的是陈教授带着医护人员也从车上走了下来,这就是陈英的细心,她把每一个小的细节都处理得十分到位。
谭连民忙说:“你说的是什么话呀,现在你仍是凌水车务段的书记,你这是视察,是回来工作的。”
杨启才期待的目光一亮,难为情地说:“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英推着杨启才的轮椅顺着为残疾人准备的坡道走进了候车大厅,候车大厅的恢宏的场面,让杨启才的眼睛霎时一亮。陈英俯身下去,说:“杨书记,凌水站的建设凝聚着你的心血,这里就是你的家呀,怎么还能说麻烦呢,我们还要听听你的意见,你的指示。”
杨启才用低哑的声音说:“我哪里还有指示,这么一个宏大的候车大厅,有那么多的现代化的设施,还有那些生活装饰品点缀,突出了人性化,生活化,让你们搞得很温暖,旅客确实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呀,好,好哇!”
杨启才在大厅里巡视了一圈,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但还是让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谭连民劝说:“杨书记,你看这里的旅客人较多,难免有些嘈杂,咱们是不是坐电梯到车站上面旋转的观景台去看一看。”
杨启才依依不舍,再次环顾了大厅的一切后,点了点头。
在同志和家人的簇拥下,大家乘坐电梯,一同来到了凌水站的最高处的观景台上。趁着间隙,谭连民感激地对陈英父亲说:“陈大夫,你看这又要麻烦您了,谢谢。”
陈英在一旁拦过话来,顽皮地说:“谭段长,你咋这么客气了,是不是要当副局长了,不把自己当成凌水车务段的人了。”
谭连民脸上发窘,陈教授却认真地说:“杨书记这种状态并不好,你别看他精神十足,可这是病态。”
谭连民吃惊地问:“你说他是回光返照?”
陈教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杨启才此时坐在轮椅上,从旋转的观景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凌水城,凌水城高楼耸立,鳞次栉比,一切尽收眼底。杨启才十分高兴,这个观景台,当时是他的设想,在工程施工中加进的项目。
顺着观景台再往眼下看去,是凌水站繁忙的运输现场,杨启才诡谲地一笑,对谭连民说:“这里是我最后的事业了,我为凌水站而骄傲,这也是我的荣耀。”
谭连民眼含着热泪,说:“杨书记,这里将永远铭刻你的名字。”
杨启才欣慰地笑了,而就在这笑容里,他盍然而去。
谁也没有想到生命竟然如此的脆弱,谁都无力阻挡死亡的脚步悄然地来临。大家都以各种称谓伤痛欲绝呼唤着杨启才,而他却一直凝固在满足的笑容之中,也许这就是他最后的牵挂吧,他才会这样安心地坦然而去吧。
在市殡仪馆召开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
杨启才同志永垂不朽的墨色横幅悬挂在大厅的中央,大厅的四周排放着佩着挽带的花圈,杨启才安祥平静地躺在鲜花之中。
杨启才的妻子、子女以及亲属等人站在家属的位置上。
王志康等各级领导出席了追悼会,告别仪式由黄士炜主持。
王志康代表北方铁路局亲自为杨启才致悼词,历数了杨启才工作上的成绩和荣誉,王志康悲痛地说道:“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党员好同志,好的领导干部。带着人们对你的怀念和敬仰,就这样无怨无悔地走了!”
他强忍着悲痛,最后说:“杨启才同志安息吧。”
杨启才的大儿子,还以家属的名义,在父亲的遗体前,为父亲朗读了自己亲手写出的悼文,“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宛如一抹夕阳,一缕清风地消失在生命的尽头。你在车站观景台上,你说:‘这里是我最后的事业了,我为凌水站而骄傲,这也是我的荣耀。’却成了对我们大家说的最后的一句话,这也成为你光明磊落的一生中最永恒最经典的诗句。你走了,走得匆匆忙忙,你还没来得及与家人同事战友告别,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在你走后的那几天里,雷鸣闪电,阴雨绵绵,这也许是老天也在为你的匆匆离去而悲泣。”
他的话震撼感染着在场所有的人,大家呜呜咽咽变成了不可遏止的悲痛的海浪之声。在哀婉地音乐声中,人们缓缓地走动,开始瞻仰杨启才的遗容。
谭连民、田小彤、陈英、杨斌是最后一拨来到杨启才的身边,默哀,鞠躬。
吴彩霞走在队伍的最后,悲怆地恸哭,“杨启才,我永远地敬佩你。你看看呀,你看看呀,大家都来了,都来为你送行了啊!”
谭连民与田小彤一同乘坐着黑色的轿车从火葬场回来,心情一直压抑郁闷,不时还发出叹息声,谭连民抱怨自己没有照顾好杨启才,“我怎么能让他那种身体的人去红太阳站指挥运粮呢,我怎么就没有考虑他的身体状况呢。”
田小彤安慰着谭连民,说:“杨书记的去世,是积劳成疾患上肝癌,你别总在自责了。”
“那也是常年累月的辛劳造成的,他不像我们大学毕业就进了机关,一直坚持在生活最艰苦的地方工作,是一步一步从工人堆里脚踏实地做到了领导干部,他对工作有那么一种拼命精神,他身体早已透支了。”谭连民禁不住地感慨道。
田小彤看劝说不起作用,只能用转移话题的办法,说:“杨书记这么一走,车务段要配新书记了吧?”
谭连民虽然还没有从火葬场的阴影中走出来,为了应对田小彤,他悄悄地,当然表情中也流露出几分骄傲地把对他新任命的消息告诉了田小彤。
田小彤听后,显得很高兴,“那我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父亲。”
谭连民听到田小彤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把食指竖在了嘴唇上,发出嘘声,示意田小彤不要张扬,又悄声地说:“现在还保密哪,要等到提速后,才去报到。”
田小彤也压低了声音,说:“你走后,是不是陈英接这个段长。”
“你怎么知道的?”谭连民下意识地说,他还以为陈英跟田小彤透露了消息。
“还用说吗,这是众望所归嘛,只有她那种能力才能接这个段长。”田小彤自信地说。
谭连民对田小彤的判断表示赞赏,说:“陈英接这个段长好是好,只是……”
田小彤对谭连民的话理解偏了,生气地说:“只是什么,只是她是个女同志是吧?”
“不,不是。陈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局长跟她谈话,她却拒绝接这个令。服从组织决定,她也要保留个人意见。你说对于陈英这样一个女强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谭连民忧郁地说。
田小彤马上意识到原因所在,说:“这有什么奇怪的,陈英一定是准备要个孩子。”
谭连民恍然大悟,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对呀,她肯定有这方面的考虑。”
田小彤嗔怪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就知道工作了,事业了,你们怎么就没有去替陈英想一想,你们只知道她是个强人,而忘记了她还是一个准备做贤妻良母的女人。”
此时的陈英与杨斌并排坐在“大巴”上,也在悄悄地谈论着这次干部的调整。
陈英告诉杨斌说自己不准备当这个段长。
“为什么?”杨斌觉得不可思议。
“你妈不是盼着要孙子嘛。”陈英温柔地说。
“哎呀,我妈他们盼孙子不假,这事不得由咱们俩决定,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杨斌说得挺坚决。
“杨斌,我真的考虑了,老人盼子心切,我还年轻,升迁的机会也有很多,我妈也正好退休,要了孩子后,她还能帮助我照顾孩子。”陈英情真意切。
杨斌却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能赶上这个变革年代,赶上铁路大发展的时代真的不容易,过去那些老同志几十年一贯制,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改变,而这样的机会却让咱们这一茬的年轻人赶上了,是挑战,也是机遇,如果把握不住这次机会,机会转瞬即逝,你放心吧,我支持你的工作。”
陈英笑了,说:“杨斌,我发现最近你的思想觉悟在提高哇,怎么你说话也有点领导的味道了,还一套一套的。”
“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跟你学的。”
陈英捶打了一下杨斌,说:“你说跟我是近墨,还是近赤?”
杨斌注意到别人观察了他们的动作,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悄声说:“都当段长的人了,还动手动脚的,一点也不注意影响。”
“你是我老公,我怕啥呀。这才会证明我们的感情是坚固的,是不容别人插足进来的。”
“你话里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是在跟我翻旧账。”
“你胡说什么呀,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子,我真的不想接这个令,我还是要把老公家庭孩子放在重要的位置上的。”陈英亲昵地说。
杨斌用手将陈英的身体揽了过来,真诚地说:“咱们再过几年要孩子也不迟。”
陈英偎在杨斌的怀里,喃喃地说:“杨斌,我对不起你……”
铁路大面积提速的这一天终于在大家的企盼中到来了,新旧提速调图将在这一天的零时进行交替。
北方铁路局运输处的总调度室里,硕大的电子屏幕上那些跳动的画面显示着全局客货运列车正常的运行,调度指挥人员在工作台前紧张有序地工作着。
晚19时,王志康出现在全局指挥系统的视频显示中,他在凌水站主持召开全局新旧交替定时电话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