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王志康一行人马上驱车赶往凌水市,来到了医大附属医院,亲自为病中的杨启才送去了运粮奖状和奖金。
杨启才哽咽着,说:“感谢路局领导对我的关心和爱护,这个成绩不是我一个人的,应该归功于红太阳站的全体参战人员,直到今天,谭连民还一直坚持在红太阳站上。”
王志康听得出来,杨启才是有意提出谭连民的问题,便说:“杨书记,你现在病中,要安心养病,工作的问题你就暂时放下来,我们来探望你的同时,也会安排好凌水车务段领导人的工作。”
“我希望你们考虑一下我的要求,让谭连民重归工作岗位。”
王志康看到杨启才说话的艰难,真的有些于心不忍,他故意问道:“你住院阶段,是谁坐台负责工作?”
“亏了有陈英,在这个非常阶段她主动把党政工作承担下来。”杨启才觉得自己走进了王志康设定的圈套中,忙说:“我这一病又不能帮上什么忙,陈英的工作压力也太大了,一身兼多职,尤其段长的岗位不能空着。”
王志康笑了,说:“刚才你不是还说陈英干得不错嘛。”
“话是这么说,可她毕竟是个女同志,做党委书记还不会有什么问题,要是做段长,我看不太合适。”
“你是说党务工作不重要了?”
“那倒不是,我倒是不怀疑陈英的能力,做段长不仅要直接指挥运输,还要深入基层,甚至要亲自动手参加劳动,这些对于一个女人都是不容易做到的,而且让个女同志做车务段的段长,恐怕在铁路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王志康坚定地说:“我们就是要创造这样一个先例,打破常规,不拘一格降人才,正是认为不可能,才会煅练一个人。趁着陈英年富力强,让她更快成熟起来。”
王志康向杨启才通报了铁路局党委常委会在研究凌水车务段领导安排上的情况,当时大家对王志康任用陈英为段长的提议,出现了很大的分歧。大多认为她的年龄、性别、经历、工作性质都不适合,尤其是参加研究的黄士炜,更是强烈反对,王志康力排重议,最后才统一了思想。
王志康对杨启才说:“最后形成了决议,让陈英代理段长,谭连民担任副段长,让他当副手,戴罪立功。”
杨启才理解了王志康这样决定的真实意图,说:“这个安排很好,这是让谭连民为陈英保驾护航,让陈英放手工作,你这是深谋远虑呀,你是要为铁路培养后备人才呀。”
谭连民接到铁路局的通知,赶回到了凌水车务段。
这时王志康局长已经找陈英谈过话,宣布了铁路局的决定,让她主持凌水车务段的全面工作,并委托陈英,由她向谭连民传达铁路局的任命。陈英向谭连民传达了铁路局的任命,最后说:“王局长说铁路局工作很忙,就不亲自找你谈话了,他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英说话时,谭连民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这时,他抬起头来,说:“陈英,王局长的意思你也应该清楚,我准备下到中间站去深入工作。”
陈英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谭连民,说:“谭段长,你不会闹情绪吧。”
谭连民笑了起来,说:“陈英,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你这样的人主持工作,这是铁路发展的需要,我怎么会闹情绪。咱们车务段是几个站段的重新组合,各种管理不接轨,执行的标准也不统一,管辖的中间站都分布在干线和支线上,大部分站舍破旧不堪,设施老化,基础管理薄弱,职工素质参差不齐,人员思想形不成合力,这些都是安全生产的隐患。我是想下去,抓几个典型,搞出几个标杆站,也好让其它站按照样板站来达标。”
陈英知道谭连民的目的是为了将大任交到她的手里,她可以放开手脚大胆工作,陈英感动地说:“谭段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需要你的支持和帮助。”
“陈英,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认为我是故意给你撂挑子呢。”
“我的智商有那么低吗,你哪会是那种人呢。”陈英顽皮地说。
“其实我也相信你有这方面的能力,只是我在这里会碍手碍脚的。”
“我估计有一天,你还会成为我的上级领导,还会继续领导我工作的。”
“你就那么自信?”
“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有这方面的预感,这主要是摸透了王局长的思想。”
“是吗?但愿你分析得没有什么错。借你的吉言,我就等着铁路局重新给我任命了。”谭连民装作半信半疑地说。
陈英被谭连民逗笑了。过了一会儿,陈英说:“有件事我一直挺内疚的,是你家嫂子不让我对你说。”
谭连民心里一惊,以为田小彤与陈英发生了什么矛盾,连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走的那天,你岳父就犯病住进了医院。我说叫你赶回来,可嫂子说,运粮工作那么紧张,就是说了,也不一定能放下工作,还会给你添乱。”陈英转念,说:“这段时间我看你别下现场了,你岳父还在医院,你也应该好好陪陪他,何况,嫂子单位医院两头跑,你留下来也可以做个帮手,啥时候老人家病好了,你再下基层也不迟。”
“可是提速在即,时间不等人啊,没有良好的设备状态,过硬的人员素质,就无法适合大提速带来的各种问题,这时要是不下去,恐怕这些工作就要放到大提速以后去做了,倘若有个三差二错,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俗话说,忠孝不能两全,小彤会理解我的。”
“这项工作可以让别人去做。”
“不行,其他同志每个人都担当一份责任,现在班子里只有我没有分工。”
“你是不放心别人能做好吧?”
“你说的也对,别人去做这件事,我还真有点不放心。”谭连民笑了,旋即,他问道:“我岳父住在哪家医院了?”
“你岳父犯病那天,我跟嫂子说,现在铁路医院也属地化了,铁路职工上哪家医院看病都可以,我就让你岳父住进了医大附属医院。”
谭连民心里一热,田小彤的善解人意令他感动,说:“我岳父住进了你父亲的那家医院,我知道你一定帮了你嫂子很多忙吧,真该好好的谢谢你。”
陈英羞赧一笑说:“你咋这么客气了,快去医院吧。”
谭连民到了医院,先去了杨启才的病房。
这时的杨启才已经瘦骨嶙峋,被病痛折磨得没有了人样,但他却依然保持着乐观的态度,见到谭连民便从病床坐了起来,兴奋地喊道:“谭段长,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怎么还叫我谭段长,要知道你这么叫我,我回来就不跑过来看你了。”谭连民故意装着生气地说。
“看啥呀,我已经是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了。”
“老伙计,凌水车务段党政一把手一个不能少,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杨启才开玩笑,说:“你都忘了吧,你现在可不是行政一把手了。”
谭连民闻听杨启才的玩笑,哈哈大笑,笑中藏着苦涩,来的时候他就一再告诫自己,绝不能在杨启才面前表现出痛楚,他笑着说:“对对,我还挺拿自己这个段长当回事呢,岂不知自己已经被免职多时了。”
杨启才露出怪异的表情,问:“工作重新安排了,铁路局没有找你谈话吗?”
“是陈英找我谈的,可那还不是副字当先嘛。”
“没事的,我跟王局长说了,先让你配合一段陈英,以后我看局长还是认可你的工作能力,不会总让你带副字的,毕竟麻袋事件还没过去一个月呢。”
“也就是说我的戴罪之身不可饶恕了。”
“没那么严重,其实谁的心里都明白这里面的文章,是你替吴彩霞背了黑锅,我想找时间跟吴彩霞谈一谈,她会想明白的,她这么多年总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没有能提拔上去,所以变着法地跟咱们过不去,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跟她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我想她会想通的。”杨启才说着话,痛苦地勾下了腰。
谭连民慌忙去扶,问道:“杨书记,你没事吧?”
“没事,这个吴彩霞,我最了解她了,毕竟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恋情,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杨启才脸上还浮现出一种愉快的神情,可在谭连民眼里,那种表情却因他的痛苦而显得滑稽。
杨启才亲切地拉过谭连民去扶他的手,说:“索性我就违反组织纪律,王局长的这次安排,就是给你的过渡,让陈英代理段长,让你当副段长,最后的目的,是将你们俩都安排到重要的岗位上去,说白了就是让你们担当大任。”
两人开心地唠了起来,热情让两人忘记了这是在医院,当护士进来提醒杨启才,不让他太累着时,两人才猛然醒悟。
“你还没去看你老岳父吧?”
“唔,还没哪,我这是先公后私,按套路来。”谭连民打着哈哈。
杨启才有些不过意,说:“那天我过来看病时,就去看了你岳父,那两天挺严重的,都是因为你,那老爷子一听说你被撤了职,一股火上来,就犯了心脏病。这两天我听说病情好转了,还准备做搭桥手术呢。等这两天我的化疗反应小一点,我再过去看他老人家。”
“你呀,还是关心你自己的病情吧。”谭连民边说边向杨启才告辞。
谭连民一进岳父的病房,就被各种亲切称谓的叫声所包围。
田小彤的哥姐们也从外地带着孩子们赶来看望父亲。
谭连民埋怨田小彤,说:“哥哥姐姐他们都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你不是忙吗,我又上哪知道你哪天回来。”田小彤嘟哝着,说。
谭连民看着岳父病恹恹的身体,愧疚地说:“爸,你病了,小彤都没有告诉我,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啊,我还是回来后,听陈英告诉我的,还说您老是为我的事,才犯病的。”
“这不能怪小彤,是我不让她这样做的,这是老病了,时好时坏的,叫你回来干嘛。你去了现场也不可能回得来,就是回来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是怕你担心,在现场分心,再出什么事故,那就不只是撤了你的段长这么简单了。”田书记认真地说。
谭连民很受感动,说:“爸,你放心吧,我会把工作做好的。这次回来,就是铁路局重新安排了我的工作,让我担任副段长,段内的党政工作由陈英来负责。”
“不论做什么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没有干不好的工作,只有干不好工作的人。”田书记看到又黑又瘦谭连民,有些心痛,叹了一口气,体贴地说:“你可要注意身体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看我这一犯病,就什么事也干不了,还拖累你们。”
田小彤插话,说:“爸,你说的是什么话,对老人尽孝是儿女的天职。”
“你们都有工作,都忙,不要总往我这里跑,何况老干部处也为我找了陪护,养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出院了。”田书记望着满堂的儿孙,他的精神状态十分良好。在谭连民代表儿孙们说出了自己的祈愿,说:“爸,您就是这个家的一棵树,子孙们就像树上的枝叶,咱们家的根会永远纠缠在你的身边,我们希望您这棵大树不倒。”
田书记笑了,说:“我说小谭子,你咋也学会了顺情说好话了?你说人哪有不死的道理,像我这样的身体,可是到了今天不知明天的年龄了。”
谭连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爸,我记得一部电视剧里有句论断:如果你快乐,那叫生活;如果你不快乐,那叫活着。你看咱爸的生活是多么充实而又快乐呀。”
田书记正色道:“在你们这些儿孙们的面前,我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地方,这两天在医院,身体也感觉好了起来,我还为你们写了一首诗呢。”
大家嚷着让田书记念他写的诗,田书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纸来,念道:“儿女成群笑声喧,勤学敬业品德端。和谐友爱知尽孝,老夫欣喜增寿年。”
趁着大家寒喧时,田小彤偷偷地拉了一下谭连民的衣襟,两人来到了走廊。
“我刚才接到陈英的电话,说你还要下基层去?”
谭连民知道这肯定是陈英给田小彤打电话,让她劝阻谭连民,他说:“我回来时,还不知道爸病了,不然……你看……”
田小彤理解谭连民话里的意思,便说:“你是不是怕我拉你的后腿呀?陈英是让我劝劝你,过一段再下去。我对陈英说了,父亲的病也见好转,你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看着你还闹心,你下去了,我眼不见心不烦。”
谭连民傻笑着,说:“我真的就那么遭人烦吗,我还以为你挺喜欢我挺爱我的呢。”
这时,几个患者从他们身边走过,还向他们投来了关注的目光。田小彤神色紧张地说:“傻样,怎么什么话都敢在这说,人家听到了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