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又行五里,便缓缓停了下来。
祁华带着三人来到刘二奶奶的马车前,对着撩起窗帘子的刘二奶奶深深作揖。
她倒不是没想到跪,她向来入乡随俗,这世界崇尚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极端尊卑主义,大部分人都觉得正常的东西,你觉得有损自尊而不跪?!那还能活多久?!她只是潜意识的觉得乔治不会跪,若是自己跪了,乔治不跪就十分奇怪,她只好折衷一下。倒是冯氏夫妻,她并没有说什么,两人却跪下给刘二奶奶磕了个头。祁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刘二奶奶也没有下车来,等冯氏夫妇起了身,看着冯绍说:“你可熟悉这地方?”
冯绍低头答话:“回刘二奶奶话,这地是小的当日着手置的,极熟悉的。”
刘二奶奶点点头,又嘱咐他:“你夫妇二人能把小主子火海里救出来,当是忠心的,便好好侍候着他们吧。华小郎是个好的,日后自有你的福分。”
冯绍又恭敬的答:“请刘二奶奶放心。只要有小的夫妇在,定会好好顾着他们的。”
刘二奶奶招招手叫祁华过去,深深看了看他,最后叹了口气说:“就此别过了。如有缘再见吧。”说完就要放帘子。
祁华赶紧说:“二奶奶稍等。还请二奶奶告诉我府上何处,等我安顿了,定带妹妹上门答谢。”
刘二奶奶笑了笑说:“你有这心就好。不用了。我帮你可没惦记着你拜谢。”说完看周妈妈一眼,就放下了帘子。
祁华还要说话,却见周妈妈捧了个大包袱给他说:“陶小郎收着吧,这是我家奶奶的心意。”
祁华只好接了,正想答谢,却见绿荷也拿了个包裹直接放在他手里的包袱上说:“这个是我和你白梅姐姐给的,可不许嫌弃。”
这下祁华是真感动了,大家萍水相逢,自己又有些不得已骗了她们,人家却真是不求回报的帮了自己。祁华低了头看看快埋着自己脸的两个包袱,抬起张有点想哭的脸说:“姐姐……”
绿荷笑着点点她额头:“好了,可别哭啊。姐姐要走了啊,你可要记着姐姐呀。”说完也不等她答话赶紧上车了。
周妈妈看看他也说:“好了,我们还要赶路呢,日后有缘再见吧。”
周妈妈边上车边向领队的抬了抬手,领队的一挥鞭子,车队便缓缓地走了。祁华捧着两个包袱,大声对着马车说:“谢谢二奶奶,二奶奶是神仙,会有福报的。”
车颠簸起来,刘二奶奶笑了笑,轻声说:“好,借你吉言。”
白梅安慰着红了眼睛的绿荷说:“仙女姐姐快别哭了……”惹得绿荷又笑起来。
谁又想得到,这一时的善举却会在日后真得了大福报呢。
~~~
却说祁华目送着车队走远,才把包袱放下,问冯绍:“冯大伯,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冯绍看了看四周,说:“要到那地方还要走好一段路呢。把东西再收拾一下,还是我挑着走吧。”
祁华抬头看了看天问:“大概几时会到,会在外面露宿吗?”
“要是走的快一些,日落前应该能到,她若是愿意见我们,我们就不用露宿了,她若不见我们,我们就在附近林子里歇着,明天再想办法。”冯绍说。
还能怎样呢?这治病的决定权在别人手里,祁华心情忐忑的看了眼乔治,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收拾心情,低头先打开绿荷给的小包袱,见里面好几套衣服,都有八九成新,料子不是很华丽,但适合平常人家穿,祁华恶趣味的想着要是以后长大了也着女装的乔治样子,自个儿恶寒了一把。里面还有个小荷包,打开来看看有三四个小银锭,祁华单独收在怀里。
再解开周妈妈给的大包袱,“哇”好多好东西啊!应该是特意准备的,有合自己身材的长袍两套,有合乔治身材的袄裙两套,应该是给冯氏夫妻的短打和襦裙各一套。另外还有双浅绿色的绣花鞋,也不知是买的还是那家匀的,绣功极好,祁华心里暗暗可惜了一把,她可没有准备一直让乔治当女孩。还有几大包糕点,怕有碎屑,包了好几层,上面有着店铺字号,应该是昨日那县城买的。另外有绣着如意纹的两个荷包,一个绿的里面是五张银票,每张面额是十两的,大概是为他小孩子好用,另外一个荷包里竟是一只小小的虾须镯,该是足金的,倒有些份量。
祁华叫了冯大娘过来看,冯大娘也感叹地说:“真想不到,还有这样善心的人,又想的这般周到,连我们都沾了你的福呢。”又举了那镯子看了看说:“我看这镯子少说也有一两呢。”
祁华点点头说:“是啊,我也想不到,这刘二奶奶竟然这么帮忙,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会去打听打听,再想法子回报她吧。”
两人赶紧的分类收拾了,各自背了两个不重的包袱,其他的让冯绍挑了,离开官道,往一条田间小径而去。
冯绍走在前面带路,乔治挂在木棍的一头颤悠悠的实在有点趣逗,让跟在后头的祁华想起小时候乡下树上的一种虫子,入了秋便裹成个蛹从树上吊下来,可关键是乔治还严肃着一张脸,祁华忍不住拿手轻轻捅了捅他,乔治脸色不变,只动了动身子,连带着木棍动起来,害正挑担的冯绍晃了晃,祁华吐了吐舌头,再不敢造次。
一行人走在田埂上,偶尔有农人抬头看一眼他们,但旋即便低头只顾农活,但那一眼却让人觉得压抑,那是一种仿佛没有希望,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又带些不甘和怨恨无处发泄的苦涩,看得祁华心意沉沉。
背着太阳而行,举目望去,是大片的农田和一片片比较集中的村庄,人口应该还算稠密。走过这大片农田,远远的便看见有水面波光粼粼。祁华跟在冯绍后面,顺着田埂左转又转,不敢踩坏了旁边的庄稼,便要常常看着脚下。等到冯绍停下,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湖畔。湖泊挺大,看不大清楚正对面是什么,湖的右侧有一片小树林,看着倒是郁郁葱葱,小树林后面应该是个小山丘,小树林一路绵延上去,小山丘便也郁郁葱葱的。
冯绍只略停了停,便向小树林走去。还没有到小树林前面五六十米的样子,便没有庄稼了,只有大片大片的荒草地,草长得很高,这个时节半黄半青的在风中起伏,发着沙沙的声音,带着一丝萧瑟和神秘。走在祁华身后的冯大娘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让祁华不由自主地觉得有些冷。冯绍却又停下来了,这次把担子也放了下来。
祁华便把乔治解下来,给他穿上鞋子。问冯绍:“到了?”
冯绍点点头说:“是的。你们在这等等,我去林子里看看。”
冯绍拿了那木棍一边打着草,一边脚步不停的往里走,祁华和冯大娘眼睛随着他走。到树林口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人从树上跳下来,冯绍只停了停,祁华却吓了一跳,回头看冯大娘,不知道要怎么办,冯大娘掂起脚又看了看,仿佛这样能看清似的,但倒没有太意外的样子。祁华便放了一半心。
树上跳下来上的人在和冯绍说话,一会儿,冯绍就折回来了,一边背起乔治,一边说:“无尘师太来接我们了,快走。”拿布条绑了乔治,手里又拎起两个包,祁华也赶紧的要去拿,冯大娘却把剩下的东西抢走了说:“等一下林子里黑,不好走,我来拿吧。”冯绍对祁华说:“跟紧着些,不要怕。”
四人穿过草丛向林子里走去,祁华才看到了一眼那来的人,那人就走进林子里去了。来人是个比丘尼,没有戴僧帽,落出光亮的头皮,皮肤有些黑,没怎么看清五官,只看见穿了件灰色的僧袍,一转身的样子,好像腿脚有些不方便。
祁华跟着脚步不停,进了林子才发现外面看着很平常的林子里面却非常的暗,外面并没到天黑,但里面似乎阳光照不到,只隐约看见前面人的大致轮廓。祁华不敢大意,紧紧跟着。
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没有看见明显的光亮出现,但突然的,像揭开幕布般的突然,眼前就亮了起来。他们面前就是一块大概直径二十米的圆形空地,空地边缘是一座小小的茅屋了。茅屋连着小山丘,就像长在上面一样,有些说不出的奇怪,祁华看着草屋想,这样下雨不会冲走吗?或者不会被山洪淹没吗?旁边冯大娘推了推她说:“到了。”
祁华回头看了一眼,竟在自己身后没有发现有任何的门,仿佛连树木也没有了,他们几个好像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要不是还能看见天空,倒好象进了个罐子。这是怎么弄的?这是魔术?幻术?还是……呃……法术?祁华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难道自己穿越到异时空了?
那比丘尼看也没有看他们,瘸着腿穿过空地直接进了屋。冯绍把乔治和所有东西都放下来,自己在那里很认真地理着衣服,和他们几个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