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慈寺前院离去，赵府那顶四人大轿就落在院内。
阿芙瞥了一眼，快步出了门。
回裴府的脚程倒是快了不少，许是心里揣着别样的思索，只顾念着要在裴炎面前揭发那赵甄儿的罪行！
急急进门，穿堂过院，眼前没留神，竟来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来不及喊痛，对面那人却低声喘了喘，语带委屈，“姑娘，你怎么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曼娘。
只见她眼圈微红，似是哭过一场，真令人一见生怜。
“没事。”阿芙忙要走，才越过一肩，又回身略带歉意道：“我走得急了，没见着你，还疼吗？”
曼娘一怔，垂首摇摇头。
阿芙默默，片刻后，又低声道：“见着裴炎了么？”
曼娘听得他的名字，似有些惊惧，身子一抖，半晌才轻轻摇头，转瞬又快速顿首，“老爷他、他在书房议事。”
不待曼娘阻拦，阿芙已快步朝书房小跑而去。
此时才过晌午，七月天里的丰京城仍有烈烈暑气。
阿芙走到书房外时，身后已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微微喘着气，尽量平复着心情，试图以旁观者的口吻劝解裴炎。
房门紧闭着，步子才停下，隐约听得屋内戛然而止的交谈。
她一怔，知晓是自己莽撞，定了定神，慢慢道：“裴炎，是我。”
里头的人似松了口气。
阿芙听到有人走动，很快地，那扇房门被轻轻拉开。
裴炎那身墨黑宽袍出现在眼前，抬头，见他望来的目光格外深沉。
“怎么了？”他领她进门。
阿芙才要开口，却瞧见里头坐着的人竟是贺小川！
话到嘴边便顿下。
裴炎看她一眼，微微垂眸，“小川，你先去吧。”
贺小川神色有些张慌和尴尬，闻言即刻便起身，好似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书房一般急不可耐。
他匆匆向阿芙道别，四目相对，阿芙却又觉得贺小川似乎有话想说，可一旦察觉背后是裴炎冷厉的目光，二人都不敢造次。
贺小川走后，裴炎神态自若地让她落座。
阿芙解下绣春刀，轻轻放在案上，裴炎垂眸拂了一眼，并不说话。
“裴炎，你今年几岁？”阿芙深深吸了口气，选好了开场白。
裴炎微怔，转即笑道：“二十五。怎么？”
“嗯......”阿芙又吸了口气，“年纪有点大。”
裴炎到嘴边的一口茶差些没洒出来。
他瞥了一眼阿芙，沉下脸，“大小姐自然看不上我。”
“不，不是，你很好。”阿芙急忙辩解，不假思索道，“我只是说，你这个年纪的男子，大多都已有些经历，更懂得带眼识人。”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婉转一些告诉裴炎，那赵甄儿并非他的良配。
裴炎沉默着，目光幽深地望着阿芙，淡淡道：“锦衣骑干的就是带眼识人的差事。”
“我并非与你谈论公事！”阿芙见他点不透，更是急了起来，“而是说、是说身边人......不，枕边人！”
他一滞，忽而似笑非笑地看着阿芙，“你介意曼娘？吩咐进忠打发了便是。”
阿芙气急，这有勇有谋的大英雄一旦遇着风花雪月，怎会变得如此榆木脑袋？
“赵甄儿！你得看着她！”她一急，双手轻轻拍打着案几。
裴炎愣住，定定望着阿芙，目中神色满是疑惑。
“谁？”他脱口问道。
阿芙一时被问住，独自想了会儿，还是没明白裴炎这是什么反应？
他竟不知道“赵甄儿”是谁？难不成与他私会的另有其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个三小姐，赵甄儿！”阿芙怒道，“你啊，被鬼迷心窍了！”
裴炎恍然大悟，随即又蹙眉，目光略带疑思，“你是说赵定柔？‘甄儿’应当是她的小字，我并不知晓。”
这一回，换成阿芙被他绕晕了。
“慢着——你怎会知晓她的小字？又为何因她让我带眼识人？”裴炎终于悟出阿芙语中所指，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不解。
“你、你不要管这些！”
阿芙怎可能告诉裴炎自己早上撞破了二人的幽会？她更不可能将在小慈寺的所见所闻赤裸裸地摊开在裴炎面前，杀他自尊。
“总之，赵甄儿也好，赵定柔也罢，她......并非你所想的那种闺秀。”
见阿芙并不像是在闹脾气，裴炎蹙眉默了片刻。
半晌，他才沉声道：“阿芙，我不知你在外听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但三小姐也绝非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女子。”
阿芙一怔，怒气顿时上涌。
她想过向裴炎坦言后会有什么样的境况——他或是恼怒、或是无奈，阿芙甚至还想过裴炎或许有那么一丝落寞......
可唯独没料到的是，裴炎此时竟在袒护！
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帮赵定柔说好话？
若阿芙不是亲眼所见赵定柔与白衣公子私会，她真要怀疑自己是否也跟曼娘一般，是个小肚鸡肠、只懂争风吃醋的小女子！
瞧着他眉目里尽是冷肃，倒真真儿担忧自个儿心上人的名誉！
“裴炎，你真不知好歹！”阿芙拔身而起，站得笔直，神色里都是不屑，“枉我觉得你英雄盖世，亦不近女色——府上的通房我且不提，就连旁人好心的劝诫你亦听不进去！”
她因气急，连声音也在微微发抖。
他怔住，久久凝望着阿芙，竟被她骂得有些恼怒。
“我说了，你若不喜欢曼娘的伺候，随时可打发了她，只是无来由扯上三小姐，何必坏她声誉？”
此时他不提曼娘还罢了，旧账一翻，阿芙更是心中愤然。
且听他言语中没有半分的怜惜和心软，又想起早前曼娘哭得梨花带泪求饶的可怜模样。
这裴炎，果真要借她的刀，杀了对自己无用之人！
“我就是这般恶毒，皇帝毁我小池坞清誉，我便要那些比我过得好的女子一同遭受这些苦楚！”
这就是实打实的气话了。
裴炎自然懂她，听了这话，就更加知晓阿芙这是没来由地闷了一肚子火——可这把火的源头，又是什么？
不待他出言挽留，阿芙带着冲天的怒气几步便离开了书房。
她心里暗骂着：真是多管闲事，自家的麻烦还没个头绪，倒操心起别人的终身姻缘。
而且，她偏偏就是不悦——裴炎怎么能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