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魏国已危如累卵,急于打通西进通道的救援自己兄弟的项羽当天晚上单人独骑离开下邳,经一夜疾驰,避开了秦嘉设下的多重封锁后来到了驻扎砀山南麓负责刘季左翼防护的张良军中。第二天一早,这两位注定将对秦末历史进程产生巨大影响的超卓人物进行了首次会晤。
在这次长达两小时辰的秘密会晤中,项羽坦率地告诉张良,如果想要迅速取得抗秦战斗的胜利,目前尚存的各地义军必须有统一的指挥,统一行动,如若不然,必将重蹈陈涉部属为章邯各个击破之覆辙!在回答张良何人适合担任义军首领之一问题时,项羽内举不避亲,直言不讳地指出,依目前局势分析,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担任义军领袖之唯一合适人选只能是声望卓著、准备充分的项梁。而在会晤接近尾声之际,对恭谦儒雅的张良大起好感的项羽非常诚恳地指出:秦嘉倒行逆施,刘季势力孤危,如果张良真想为亲人、故国报仇,唯一的出路就是立即归附项梁。
“项公子,我承认你说得很有理,也对秦嘉抗拒您叔父大军西进之举很不赞同,但您知道我为何心甘情愿地跟着势单力孤的沛公吗?”抬头看了看神情恳切的项羽,沉默良久的张良终于开了口。
“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根据在下掌握的材料,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入得了公子这等才才华出众的世家子弟法眼?”
——看着唇红齿白,相貌宛如娇媚女子的张良,项羽心中寒意渐生:“据说那刘季长得相貌堂堂,您老哥该不是看上他了吧?”
“唉,公子你有所不知,世人均说沛公好色无赖,但在在下眼中,他绝对是个心胸开阔的堂堂汉子!公子只要想一想沛公上砀山的经历,就能明白在下所言非虚!”
“上砀山?”虽说项梁在江东时一直很关注中原局势,但怎么可能关注到泗水郡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小亭长呢?
“是啊,记得那还是始皇三十六年的事。那一年身为泗水亭长的沛公押送苦役到骊山修陵墓,由于天气不好,沿途逃亡的苦役很多,但那沛公不但没有率兵追捕那些逃亡的苦役以保全自己,反而江剩下的苦役带到丰西泽中,让大伙停下来一起喝酒,然后解开锁链让他们逃走!在放这些苦役的同时,沛公还伤感地对他们说——‘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见沛公如此讲义气,在场的苦役无不动容,纷纷表示愿意追随沛公,于是沛公就带着他们逃入了邙砀山中。按秦律,误了日期都要斩首,更何况是故意放走所有的劳工?沛公放走了那些无辜被征的劳工却把杀头灭族的危险留给自己,这样的人会是流氓无赖?”
“真义士也!”耐心地听完了张良的叙述,项羽点头拍案,举起身前酒爵一饮而尽。当时始皇在世,天下无人敢反,这刘季就敢冒着灭族的风险义释苦役,端得是大豪杰之举!
“除此之外,沛公自我归附以来,以师礼待我,简直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而且他还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能领悟我《太公兵法》精义之人。当年黄石公授余兵书时曾说,研习兵书后可成帝王师,我想这帝王或许就该应验在沛公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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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懂?什么意思?以公子高才,难道真相信凭一本兵书就能成就大业?孙膑用减灶之计诱杀庞涓,虞诩用增灶之计退胡人;兵临绝地固然是兵法大忌,但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例也不在少数,想那姜尚乃一赘婿,自幼辍学,尚能辅佐武王夺天下!子房兄,这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要成为真正的王师,死抱着一本‘死书’可不行!重要的是取其精粹活学活用!”虽然项羽对刘季、张良都很行赏,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中总有些不希望这两人粘在一起!
——“这真是那个力能举鼎的项羽吗?传言其不过是个徒逞武力的莽汉,怎么会有这样超卓的见识?”看着端坐案前侃侃而谈的项羽那雄阔的身型、粗犷的面容、豪迈的气度,张良既惊讶又佩服,甚至还有些惭愧。
“此外,子房兄难道真以为那黄石公是济北谷城山下的一块黄石?”见张良动容,项羽抓住时机,抖开了一路上早已想好的另一个“包袱”。
“你的意思是……”自张良成年以来,从没一次谈话如今天这般令其震撼。
“子房兄,照在在臆测,那黄石公其实就是一位不满秦帝国暴政的隐士而已,在他眼中,你敢于在博浪沙刺杀始皇,当是一个可造之才,可惜那只是逞意气于一博的匹夫之勇,如想成就大业,除了拼死一搏的勇气,还需要学会韬晦隐忍,要学会忍。而他所做的那些举动,也无非是在试探你是否具有这样的潜质而已!”
“先生在上,受子房一拜!”张良躬身拜倒,神情肃然,心中异常震惊:怪不得项伯在信中对他的这个侄儿评价如此之高,有这样的武功才思盖绝当代的高人辅佐,这项梁大事必成,看来我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了!
“子房兄不必多礼,你我一见如故,兄弟相称!”项羽起身回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