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而空旷的广场,一群群人涌来,记忆在扭曲。
一切的印象又集中在他触碰测灵根的石碑上······
灵根之数九十有九,七十之上已是百年天才,八十之上更是千年罕见,八十五之上则是人族万年来的希望!
代表火元素的灵根疯狂上涌,跃过五十之数,所有族老皆是抚须而笑,一脸欣慰。
灵根之数跃过六十,族人皆喜,父母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灵根之数跃过七十,老族长拨开人群匆匆而来,连声叫了三声好!
灵根之数跃过八十,众人无不变色,兴奋之情凝固,现场一片寂静。
灵根之数缓缓停在八十六,顿时天翻云涌,一片五彩祥云落下万千丝绦,仙乐阵阵,仙鹤青鸟在云中显影,其势之大,举凡皆惊,唯独彩云下的众族人神情呆滞,眼神惊恐,老族长重重叹息一声,拐杖邦邦邦的连捶三下!
被围在众人中间的十岁小孩,一脸期待的看着父母,反倒从他们脸上读出伤心欲绝。
一道道极为浓郁的灵气从地下喷薄而出,巨大的乳白色灵气冲霄而上,疯狂向族中灌溉而来,聚集而来的灵气疯狂涌入他的体内,通体舒泰,全身上下被灵气裹体,如同宝体发光般。
这是一族的福运,上天的恩赐,然而,老一辈的人凝重的望着这般大声势,脸上无一丝喜悦。
那当中的小孩一脸茫然的看着父母,看见母亲脸上的泪水不断,看见父亲额上拧起的眉毛。
刹那间,天地一静——
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所有族人被吓得跪倒在地上,甚至当场有幼儿七窍流血而死······
一只大掌横跨无数地域而来,一手裹住当中小儿,所有喷薄涌来的灵气被他轻巧一挥,就被拍得四散开来。
“救我——母亲!”小孩的哭腔。
那人哈哈一笑,声音似天穹传下,“如此灵根自然是我寒鸦门所有,岂能便宜尔等贱奴!”
“啊——”痛入骨髓的痛楚。
江乾喘息着从床榻上醒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小脸上一脸惊恐。
他就是梦中那个小孩,被生生抽去灵根,从此等同废人一般,而那件事已经是一年前了。
他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拢了拢衣衫,走到外间,窗户大开,还能看见外面的夜空。
三更睡,五更起,这一年的生活不外如是。
一阵凉风吹进来,照的桌上的东西索索的动。
江乾点了点桌上丁点长的灯芯,微弱的火苗亮起,顿时房间里可见一丝亮光。
桌上堆满了极为混乱的书卷,简直如同小山丘一般,他随手挑了一本,就着灯光读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眼下一片青黑,可见被这浅眠折磨了多久。
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晨鸡报晓,一片金色的余晖缓缓洒进来,他摸了摸搁在地上的水壶,晃了晃,废力的仰着头舔掉昨晚剩下的茶水。
嘴唇干裂,口干舌燥,他将水壶往地上一砸,顿时碎成几大块。
他模糊不清的嘟囔一句,“爹,为何我不曾见到书中的黄金屋,也见不到颜如玉······”
他捂着昏沉的脑袋,露出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涩意的笑容,枯槁憔悴的脸蛋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
一阵匆匆而来的脚步,伴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小青怒气冲冲的道,“摔!摔!你就知道摔茶壶!你知道这是这个月第几个茶壶了吗!你要是再胡来,当心奴婢就不给你倒茶水了!”
这是他家的奴仆,竟敢如此蛮横,若是放在一年前,他定要好生教训,可惜现在却没那个闲工夫了。
“哼!说了不到日上三竿莫吵醒我!你若是再如此,休怪我连灯芯都不给你!别人家的大少爷是如何威风,偏偏轮到我就要伺候你这样一个劳什子东西,真是倒了不知几辈子的霉,每天要劳心劳肺伺候不说,连个好赏赐的东西都没有!”小青拾着地上的瓷片抱怨道,一边鄙夷的看着江乾。
江乾转了个头,一缕清风将最后一丝油灯的火焰熄灭,晨露似乎将书面都打湿了,字也看得模模糊糊,江乾拍了拍书,那些字依旧像混在一起的小墨团似的,怎么也看不清楚。
直到啪嗒一下,书上湿润了一小块,他才摸了摸有些湿润的眼睛。
“行了,赶紧自己收拾好,还要伺候你们母子两吃饭呢!”她好不耐烦道,见江乾迟迟没有动作,也懒得管他,转身就出门了。
“哎呀小青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呢,少爷那里叫你去干活呢?”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江毅少爷?”
“自然是他,不然还有谁!”
“那我赶紧过去,要不是刚刚这废物耽误我时间···”
“哎哎哎,你可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听见了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教训我?又不是骂人的话,本来就是一个废物吗···”
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江乾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怔怔的想着这个名字,江毅,他的堂兄。
伯父早就掌了家族中一半的权,更是疼宠儿子,家里定是一堆的奴才下人,岂会少了一个小小婢子?
他哼哼几声,弯下腰去摸茶壶。
“嘶——”
地上竟然还残存着一地的碎瓷片,扎得他满手都是血,江乾下意识的吹了几下,忽然一顿,才自语道,“反正也是废物,现在废掉一只手也算不得什么。”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
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匆匆推开门。
“乾儿——”进来一个娇艳的妇人,只是衣裳有些破旧,头上裹着头巾,脸色苍白。
“娘——”江乾木愣愣的回一句,目光虚虚的落在她脸上。
祝容娟看着儿子这副样子,泪水便不受控制的落下来,一年前,她虽没有任何修为,但依靠着乾儿父亲在家族里也无人敢欺,日子过得极为美满,儿子又生的早慧,如果没有那日测灵根一事发生,也许现在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
她走过去紧紧抱住自己儿子,向来柔弱的她在这一年内更是度日如年,本来保养得当的娇颜落了风霜,“乾儿,都是娘不好,要是娘能坚强点,要是娘有修为在身!谁敢欺负我门母子两!”
她虽说的极为愤怒,骨子里却没那个勇气对抗,若非如此,他们也就不会沦落到只剩一个奴大欺主的仆人了!
而江乾的父亲,江峰,早在一年前就为寻找仙魄草离家。
何谓仙魄草?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灵草,据说是仙人断魂之处生长,可起死人白骨,治疗一切伤病。然而仙人何在?起死人白骨又怎非如此简单?莫说这世上压根就没见过仙魄草,就是见了,又如何寻回?
可叹父母总是在儿女之事前容易昏头。
“乾儿,你吃了早饭否?”祝容娟端详着儿子的表情,眼睛一瞥,忽然发现江乾一只手上尽是血污,顿时大叫,“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好一个小青!好一个小青!竟然对你如此不管不顾····”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泪流满面,瘦弱的肩膀抖动着。
可见,一年前的噩梦缠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
然而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是少数,人族的衰颓,势必导致各族人对人族天才的另类重视,作为一向仇视人族的兽族人而言,怎么会让人族天才存活下来?而灵根之数一旦跃过八十,别说天道不可欺瞒,就是那些大能也轻而易举被这种大动静扰动,至于对付人族极为稀缺的天才,兽族人显然想了一个好办法。
嫁灵。将灵根生生从人体内剥夺,转嫁到另一个人体内,而被剥夺的人不但失去灵根,无法踏入修仙之路,就是身体也每况愈下,一般难以活过五年。
正是这种酷刑,让人族的天才越发凋零,莫说跟其他四族,魔族、阴冥族、兽族、精灵族争斗,就是人族八十之下的天才也越来越少,而拥有灵根的人也仅仅占据全部人族的一半!
相反,其他四族不但天才辈出,各种出色的灵根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四个种族几乎全族都踏入修仙之途,修炼速度之快更是远非寻常可比!一场罕见的盛世将要出现···而唯一缺席的,正是人族。
这边祝容娟一边哭一边将江乾的手包扎好,又要了一碗稀薄的小米粥过来,才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
“乾儿,你留在房间内,娘要去找族长讨个说法,定要让他好好训一下这些奴仆,你且等着,娘不能再让你跟着我受苦······”祝容娟怜爱的摸了摸江乾的脸。
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小了,江乾毫无表情的看着地面,才恍恍惚惚想起,这是娘第几次去找族长了?
族长不会见她的,也不会帮他们的,因为老族长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只通体黑羽的小鸟落在窗棱上,这是一只没有开启灵智的禽类,尽管如此,琉璃似的眼珠依旧闪现着灵光。
江乾透过它身上带着的活泼灵力,才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踏出过房门了,屋子里也许早就弥漫着一股他习以为常的臭味,他喃喃道,“也许我该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