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天下惊蛰一】
皋战叼住车弛的匕首,挂上竹筒,又将身上的绳子紧了紧。然后将裘袍脫去,只留单衣。然后凝步慢退,每退一步,就急运一次真力,加速气血运行。等到他退到第二十步时,体內已经內息翻滚,有如山洪蓄水,一触既发。
退到二十三步时,皋战灵台渐渐一面明镜,身体已经进入了最佳境界。于是大喝一声,向前惊奔。只见积雪飞卷,弥漫之中,皋战身形,有如一团白影,呼喝向前。白影到得崖边时,忽然转腾向上,又划出一条抛物线,飞向对面崖壁。
快到崖壁时,皋战长舒全身,撞向崖壁,用身体的地挤压住崖壁,平衡了下坠之势。不等身体下滑,倾刻之间,皋战左手已经取下口中匕首,铿然插入岩壁。皋战左手上带,腰身斜摆,脚尖急点,已经找到了一处缝隙。然后腾挪而上,又用身子挤住崖壁。然后再拔匕首,再向上爬。
车弛看着皋战在光秃秃的崖壁上吃力地挪移,开始觉得有些后悔,可是若不这样,皋战今天一早就走了。车弛虽然没有到过外面,但世界有多大,她还是知道的。皋战一走,永远不会回来。
下面是云雾缭绕的深谷,空中寒风凛冽。
皋战心中默默数着数字,用尽了生平之力,他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还和往常一样:“如果连这点困难能受不了,还谈什么复国大业。一条手臂算什么,就算再失去一条,我也有办法。再说……”,他想到自己心爱的人正在身后看着自己……
皋战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终于贴近了开花惊蛰草。在漫天风霜中,惊蛰草轻轻地摇摆着身躯,是那么的平静。它的花晶莹得泪珠一样,渗透着某种悲伤。这种悲伤侵蚀着皋战心灵。“啊,真美!”皋战于是想着,一时神情恍惚起来。他翻过身子,双脚踩稳,又用背部贴住崖壁,叼住匕首,左手竟慢慢向那草抓去。
“皋战,不能碰,那草有剧毒”,风声中传来车弛的声音。
然后是蛰宗喊道:“皋战,不要碰那草,用匕首割。”
皋战闻声猛然惊醒,左手拿住匕首,咬开竹筒盖子,平平削去。
刀光一闪,茎应然而断。这时只听一声长啼,云雾层下,一团黑物,向上直冲而来。
“这是什么?竟然能让我感觉不到它在靠近!”皋战的感觉是在七年刀光剑影中磨砺出来的,敏锐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很少有敌人敢够接近他而不被发觉,但这东西,若不是它的一声啼叫,皋战现在还不知道。
皋战不及细想,匕首甩出,化成一道惊虹,直刺黑物。然后皋战左手拿住竹筒,刚好接住惊蛰草的花,再迅速扣上筒盖儿,又凭身子倚住岩壁,左手把住一块凸石。所有一切都在片刻之中完成。
而那黑物更快!它在空中忽然斜飞数寸,擦着匕首向皋战冲来。
车弛已经来不急叫皋战小心了,只是对蛰宗道:“蛰宗,快收绳子!”皋战在崖壁上急速反转,刚刚好躲过这一击。这一击力量好大,皋战的余光看到岩壁被它的利爪击了个大洞。然后几块岩石并着碎土散落下深谷……
皋战这才看清这是只极凶的怪鸟,周身长着黑色的羽毛,长喙前部特別大,泛着金属的光泽,庞大的身躯同皋战已经不相上下。
“墨墨?”,皋战心中这样想着。墨墨是百臻族的上古书籍中记载着一种黑色的凶隼。它生于雪原之中,“人”字白眉,青黑长喙,听命于雪生兽。这种鸟凶残暴戾,以百兽为食,敲骨吸髓,特別爱吃动物脑部……
而让皋战断定它就是墨墨的,正一段记载:“……过琼枝山,下绵岭,入鹿浦,有峰巃耸对峙者,星月崖也。崖中有草,名曰晶瘤,华状如晶石。晶瘤剧毒,触之者行不过七步,无论食之。潜(皋潜)以刃折晶瘤,见有鸟黑身凶煞,白眉青喙,利爪似钩,欲食其肉。遂搏之,而见雪生兽……”
“这真的是墨墨吗?”在皋战的记忆中,墨墨是生活在十二雪川的,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
此时墨墨一击不中,在空中一个飞旋,又将双爪钳向皋战。皋战刚刚一个翻身,左手已经凌空,靠着双脚和胸腹保持站立,这样皋战无从借力来躲避墨墨这一击了,只得往下跳。
又是一阵开石裂土的声音……皋战暗自庆幸,又躲过一劫。
蛰宗嫌收绳的速度太慢,拉往一头,在雪地飞奔。于是皋战身子微微下落,忽地又向上扬起,划出弧线向崖上荡去。
刚刚墨墨用力过猛,双爪嵌入岩石之中,如今方才拔出来。然后它借着岩石的力量,算准了皋战的路线,顶起长喙刺过来。速度之快,甚于利箭。
皋战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墨墨又快又准,长喙钉前皋战喉咙。“难道我要死了?”皋战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皋战……”,这是车弛的声音,仿佛是在呼唤着什么,明眸流动下,向皋战传答着一种永桓东西。
皋战被墨墨的杀意所摄,本以为自已要死了,但见到了车弛的声音后,又兀自惊醒。
此时墨墨的长喙已经到达皋战胸前,皋战左肘顶住喙尖。但那喙猛然张开,露出喙中的尖齿,竟有将皋战肘部咀嚼吞噬之意。只是墨墨向前的速度太快,没等合喙已经推着皋战冲到崖壁上。皋战用尽全力偏身翻开,墨墨于是一声惨叫,两片喙钉入岩石中。
蛰宗一边收绳一边开始向崖跑,眼看皋战快到上崖,墨墨已经拔出了长喙,又向皋战刺去。此时皋战所在之处,正好一面滑石,根本无法腾挪身子。再说墨墨吸取了前次地教训,飞扑中夹着收势。
皋战长提一气,不由胸中一闷,险些逆脉而亡,这才知道自己的力量用尽了。再说就算还有体力,自己也无从闪躲,心中好生沮丧。若在二十日前,死对皋战来说并不可怕。而自从见了车弛后,他就有一种必须活下去的冲动。
“车弛,拉好绳子。”这是蛰宗的声音。
就在墨墨用利爪划开皋战胸口的那一瞬间,蛰宗忽然跳下了山崖。
“蛰宗……”,车弛叫着。蛰宗身上没有绑绳子……
“皋战,我不让你死!”蛰宗叫着。
皋战用手抓住墨墨的腿部,奋力抵抗着,而墨墨的爪却慢慢陷入他的胸口,一点点要刺进皋战的心脏。就在这时,皋战感到墨墨忽然松了力,向下跌去。原来是蛰宗咬住了墨墨的脖子,那鸟吃疼,不得不放开。
蛰宗一面咬着墨墨的喉咙不放,一面用手将它的羽毛一点一点撕扯下来,还一面吸着墨墨的血液。
墨墨嚎叫着,不住用力拍打翅膀,负着蛰宗在两面岩壁间飞撞。一共几次,岩壁上落石点点,而蛰宗却仍然没有放手。墨墨终于沒了气力,和蛰一同向下落去。
“车弛,放开绳子!快!”皋战嘶吼着。
车弛照做,心中不住祈祷,也充满了悔恨。其实她名为来寻惊蛰草,实是想再多看皋战几眼……
皋战同蛰宗飞速下落着,几乎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却隔了两米左右。皋战顺着蹬壁的力,一点一点向蛰宗靠近。就在绳子用尽的一刻,皋战拉住了蛰宗的手。
皋战的胸口流着血,一滴一滴洒在蛰宗脸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皋战,证明给自己看,你还不是那么没用。”蛰宗本没有回过神来,脸上一热,马上就清醒了。二人同时撞在岩壁上,蛰宗用另一支手顺着岩壁到了皋战上方,再顺着绳子,强忍泪水向上爬去。
蛰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他一想到皋战闭着眼睛悬在绳下,而左手却没有放开时,他就想哭。
蛰宗飞快地到了崖上,将皋战拉上来,皋战已经晕阙过去,连忙点了皋战胸口要穴止血,运起真力,输入皋战体內。而车弛几乎已经扑在皋战身上,痛哭起来。
皋战慢慢醒转,感到自己被温柔地抱着。温馨中暗香扑鼻,那是车弛的味道。他多想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就是哪怕多片刻也好。而在第二时间,皋战推开了她,道:“快走,危险。”这样片刻的温暖,反而变成了一种折磨。
皋战有种预感,今天雪生兽会在孤射山出现。而惊蛰草,就是晶瘤草。墨墨一死,雪生兽就会出现。
“雪生出,天下惊蛰!”这是百臻族亘古不变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