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京城大小官员已全数抵达宫门之外,等待入宫。
尽管不是大朝之日,但一夜喊杀又火光通天,整个京城都醒了。百姓们不敢出来看,大臣们却不得不来宫中问安。空气中还残留着战场惨烈的气氛,当宫门开启,文武两班依次进入朝殿。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肆沨沁寒着双眸一一扫过跪地叩拜的大臣们,不喊平身,压着冷笑问道:“诸位大人,昨夜宫中变故想必都知道了吧?前朝皇子萧文瑜竟然藏身在京城,着实不可思议。我卫朝建立日浅,你们大半乃是前朝旧臣,念着旧主恩情无可厚非,然而既已是我卫朝之臣,自此后只能认我一人是主,若再暗地里联系前朝皇室,便是居心叵测妄图谋反!”
众人伏地,大殿寂静异常。
卫肆沨摆手。
双喜即刻捧出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朝皇子萧文瑜,事败自裁。凡附逆之官员,明日午时东市斩首示众,抄没家产,家眷一律发配边疆,永世劳役!其族人三代之内不准入仕。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双喜又捧出一本册子:“附逆官员有:顺天府通判方平,副护军参领葛强,步军副尉祁阳……”
当这些官员的名字念出来时,大臣们更是屏息凝视,周身发冷,生怕被牵涉其中。
这里面,并未提及谢荏华。
“诸位大人都听到了,若不是萧文瑜忍耐不住先有了动作,朕如何知道这几个臣子怀着异心呢?若朕毫无觉察,哪天死于这等贼子之手也未可知啊。朕希望此事随着萧文瑜的死,一切尘埃落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卫肆沨轻叹口气,在冷寂的大殿中分外醒耳:“昨天宫中之事,想必诸位大人有所耳闻。金国送来的和亲公主沁雅,居然对梅妃下毒,又设计皇后,险些令皇后胎儿不保,实在是歹毒至极!”
大臣们终于有了反应,个个惊讶不已。
原本以为皇上犯旧疾是为引萧文瑜出来,可一听沁雅之事,不禁又往回想,觉得皇后的事儿定然与沁雅难脱干系。且不说对梅妃下毒,单单设计皇后便是死罪,何况皇后还怀着皇上子嗣呢。
“皇上,沁妃到宫中刚刚三个月就行此恶毒之事,实在是不可饶恕!”
“谋害皇室血脉已是死罪,沁妃之罪决不能姑息!”
这时,梅祺忽然出列:“皇上,臣有话要讲。这沁妃乃是金国公主,才来我朝,是为和亲,为两国永熄战火。如今短短时日竟出了这等事,臣不禁怀疑,当初金国来我朝和亲,只怕是心怀叵测。”
梅祺这话一出,立刻有大臣附和。
卫肆沨道:“诸位大人所言皆有理。朕本想按律例严惩,可考虑到其是金国公主,若稍有不当便会令两国重燃战火,百姓刚刚安稳,朕不想再令生灵涂炭。诸位大人可有什么好计策?”
这时乔大人上言道:“启禀皇上,臣有想法。莫不如将沁雅公主之罪证罗列清楚,皇上以后妃失德为由将其休弃,派使臣送其回金国,要求烈焰可汗亲自处置。”
这正是卫肆沨想听到的话。
诸位大人窃窃议论,少顷回过味儿过来,纷纷称赞好计策!
这边将沁雅休掉不仅名正言顺,反而会让天下人觉得仁慈,将其送回金国,显得郑重,重视两国和平。金国面对一个因严重失德被退回的公主,不仅颜面尽扫,更由此不得不亲自处理沁雅,好给卫朝一个交代。如此,卫朝得了公道,又不担心两国再起战火。
在卫肆沨,另有一番用意。
沁雅看似孤独无援,但拔拓雄对其十分倾心,否则当年也不会向炎烈可汗求亲。然而拔拓雄手握重兵,炎烈怎么可能将与他不齐心的沁雅下嫁。此番沁雅被送回去,定然会接触拔拓雄,从中挑拨一二,金国内战将起。
卫肆沨亲自与沁雅说了,只要她乖乖回去,按照计划行事,她想报仇指日可待。
沁雅是个聪敏人,一听他的计策可行性极大。她就曾把希望寄托在拔拓雄身上,怎奈炎烈不肯她嫁,总以她病弱为由软禁,此番是因拔拓雄被擒,她才无所阻拦的被送来和亲。
这次她回去,背负这么大的罪名,给金国丢了这么大颜面,炎烈岂能再留她?
她早就是为报仇活着,早没了任何亲人,才不管金国如何,便是灭国,也要报仇!
当天,送沁雅回国的使团便出发了。
三天后,卫锦之抵达了宫中。
养心殿里,卫锦之还吃惊于这短短几天的变故,想来想去,一时没明白特地被匆忙召来的原因。
“都退下!”卫肆沨下令之后,殿内再无他人,这才说道:“叫你来不为别的,萧文瑜之事还牵涉了一个人,谢荏华!”
卫锦之一惊:“他?”
“他是谢冰雁兄长,若是公开处置,谢家一门一个也留不下。”卫肆沨的意思很清楚,就是顾虑着他才没贸然处置。谢冰雁是他的王妃不假,若他没有之前那些事,完全可以令他将谢冰雁休掉,照旧按律处置,可实在是知道他与谢冰雁相处到今天不容易。
“大哥……”半晌,卫锦之往地上一跪:“多谢大哥手下留情!”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卫肆沨连忙将他扶起:“当初这门亲事到底是我做主,再者,谢冰雁无错,谢进贤也没有异心,谢荏华是萧文璿伴读,一门心思想恢复萧姓天下。萧文瑜已死,萧姓之人没剩几个了,那几人都被囚禁在先陵,成不了事。谢家其他人不追究,只是谢荏华不能放!”
卫锦之清楚,他能不过多追究谢家已是开恩了。
“我明白。”
卫肆沨看他面色疲惫,便说:“既然来了,住两天,你还是住在慈宁宫吧,娘也高兴。”
“嗯。”卫锦之笑着点头,问:“她没事吧?”
卫肆沨目光微定,轻笑:“我正要过去,你既然来了,也去一趟。”
卫锦之有些意外,随之又自己笑了。
秋水阁内,紫翎正准备去看看梅梓桐,没等出门就见他们来了。她知道卫锦之为什么来,便没多问,将晔然抱在怀里,举起小手冲他摆动,笑着逗道:“快看快看,小叔来了,小叔肯定给晔然带了好礼物哦。”
晔然本就是个乐天派,一逗笑的更欢。
卫锦之笑着看了卫肆沨一眼,便没行礼,直接上前将晔然接了:“长得真快,模样越来越像大哥了。”
卫肆沨坐在一旁,接了茶,笑道:“他这性子,真不知像谁。”
“我看、像钰恒。”卫锦之突然这么说。
“他?”卫肆沨倒没异色,只是叹气的笑:“若真像钰恒,那可让人头疼了。”
见他们提了,紫翎便问:“太后一直想他,想见,却总是没见到。他们家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钰恒你还不知道?本就关不住,加上出了那件事,一直在外面跑。上个月卫钧直来信,说钰恒回到家了,正打算上京来看看老太太。”至于钰恒与老太太的事儿,卫肆沨打算顺其自然,毕竟就算他掌了天下,这关系也是不能认的。
说了几句话,卫锦之起身,准备前往慈宁宫。
紫翎忽然想起来,喊住他:“锦之,你还差我一件事呢。”
“事?”卫锦之一时茫然,卫肆沨同样挑眉询问。
她笑道:“你忘了?在小县城时你去接我,你答应了我一件事的,如今战事平定,你也该履行诺言了。”
卫锦之这才想起来,看向晔然点头笑道:“是,我真的忘记了。他如今的模样变化很快,不如等到周岁生日,也算作我的礼物。”
卫肆沨听明白了,嗤笑:“这还值得劳动他。”
彼此谁都明白,她并不是真的巴望着一张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