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皇宫处处透着森寒之气,养心殿外值守着密密的禁军,鸦雀无声。
殿内,萧文璿正听大臣讲述着锦州之事,手边放着药碗,药汁凉了也不曾入口。通明的灯光照着他的脸,短短几日已消瘦的十分厉害,脸色过分的虚白,双颊又泛着殷红,病容十分明显。
大臣的话音犹然在耳,他的心思却早已飘摇。
一旁的两位大臣悄眼打量着他,对于病,却因敏感不敢随便提及。
在朝臣和后妃们看来,皇上已经是病的十分严重,只怕会像先皇一样。如今朝局动荡,人心不稳,明日堪忧。
终于,萧文璿开口了:“照你们说,锦州战事一定取胜?”
“回皇上,根据兵报,锦州兵力大大低于朝廷,已经快坚守不住了。老王爷决定一鼓作气,调动所有兵力在夜间发动突然袭击,必然拿下锦州!”
萧文璿轻然冷哼,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说:“若真那么容易,前面的宋将军是干什么的?他就不会打仗?老王爷慷慨激昂,说服朕将驻京大军拨给了他,若卫肆沨突然出现在京城,朕一点儿都不惊讶。”
“这……”大臣一愣,赶紧说道:“卫肆沨在锦州城内,尚不足以抵挡老王爷,怎么可能出现在京城?他手下占领的那些州城,本就没什么兵力,勉强守住城就已难得,哪里拨得出兵力?皇上、多虑了吧。”
“京城无兵,朕很不安。”虽说有禁军,但若真有人来攻城,怕坚持不住。
“皇上,臣觉得早该传旨,令秦河将军率大军回京护驾!”秦河是驻守边关的大将。这位大人想的很简单,边关虽然可能有危险,但若京城失守,江山易主,边关也就是新朝廷的边关了。
萧文璿没作声,其实他之所以痛快的让老王爷把京城驻军带走,就是因为同时往边关传了密旨,令秦河以最快速度率军回京。未免消息外漏,除了心腹大臣,一概不知。
“皇上!皇上!”殿外突然疾呼,紧接着一名侍卫跑进来:“启禀皇上,刚刚北城门守军前来禀报,北城门外出现大批叛军身影。”
“什么?”大臣惊呼。
就在此刻,沉寂的夜空突然响起厮杀,火光照亮半壁夜空。
萧文璿疾步从殿内出来,望着北城门方向,质问道:“叛军有多少人?从哪儿来的?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回禀皇上,据说叛军是从沧州方向出现,目测,可能有上万人!因大营内的驻军都去了锦州,剩余的兵力太少,根本抵挡不了。”
“废物!”萧文璿心口一翻,一口血就吐了出来,险些站不稳。
“皇上!”身旁的人赶紧将他扶住。
萧文璿顾不得那么多,连声喊道:“武泉,速速给秦河传信,问他到了哪儿,命他昼夜不准停歇,尽快赶回来剿灭叛军!”
“是!”
“原来皇上……”听闻这话,大臣这才得知他早已下旨。
从边关至京城,路途遥远,即便是昼夜兼程也需要很长时日。京城的炮火响了一夜,大半力量都集中在北门抵抗,似乎旗鼓相当,攻不下,打不退。
所有大臣们都聚集在养心殿,个个焦灼。
“皇上,刚刚得到探报,叛军的人数在增加,他们好像在继续调兵。只怕秦河将军尚未赶来,京城就要失守了。”
“哪儿来的那么多人?”有人不解。
“估计他们是将离京城最近的几个州城兵力全部抽空,用来攻打作战。”
“好了!”萧文璿一喝,制止了大臣们的议论:“谁有退敌之计?”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一人说道:“启禀皇上,臣以为若要等秦河将军是不可能了,唯有将锦州的大军调回,以防京城失守。待秦河将军赶到,再攻锦州。”
其他人纷纷附和。
萧文璿很清楚,京城一旦失守,他这个皇帝便是阶下囚。
“传旨!”
当老王爷接到圣旨,面色一灰,整个人险些昏倒:“在劫难逃啊,或许这便是命数,我萧家的气数尽了。”
“老王爷,您这是什么话啊?”
“立刻回京!”老王爷没再说,心里却是很明白。
这定然是卫肆沨所使的“围魏救赵”,目的就是要他把大军撤走,京城乃是皇帝之所,不能失守,他不得不班师救驾。若是秦河将军能快些抵达,这江山就有救了,可惜……
他们在指望着秦河将军,却不知秦河正面临两难境地。他刚率大军离开不过三天便接到了加急文件,那些虎视眈眈的铁骑终于踏过两国边界,在边境村镇烧杀抢夺,并且在夜里突然攻城。他不得不将大军一分为二,一部分返回边城抵御侵略,一部分继续昼夜兼程前往救驾。
却说老王爷率大军返京,中途却突然遭到埋伏,大军被一切为二,又遭受前后夹击。
原来卫肆沨早算准了,只等朝廷大军一撤,立刻率兵截杀,将大军分开。卫锦之在得到大军返回的消息,便立刻从京城撤退,没有退回沧州,而是直接迎击。两方一齐发动,合围,加上特地选择的地势,朝廷大军溃不成兵。
“报——”
养心殿外跑来一名宫人,跪地禀道:“启禀皇上,夷狄趁虚犯境,秦河将军把大军一分为二。秦河将军率一半大军即将抵达济州,却突然遭遇莫临秋率领的叛军,如今正被困住,一时难以赶到。”
“报——”
“启禀皇上,擎王爷率军返回,半路遭到前后埋伏,大军损失惨重,无法赶回。”
满朝大臣全都瞠大了眼,忘了反应。
“啪!”的一声脆响,萧文璿砸了手边的茶碗,脸色气得泛青,身体颤抖着,突然一口血喷出来,人倒了下去。
“皇上!快请御医!”整个养心殿混乱不堪。
萧文璿被抬到床上,并没有昏迷。他睁着眼,胸口一阵一阵的巨大起伏,口中全都是血。
“璿儿!”贵太妃闻讯赶来,看到他的样子放声大哭。
萧文璿动了动手,一旁的小安子会意,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样东西。大臣们认得,那是一块御赐金牌,先皇曾赠予侯夫人商紫翎,后由皇上收回。
大约是觉得自己不行了,萧文璿紧紧抓着这块金牌,不知望着什么:“若是、若是当初没有收回它……”
若没有收回金牌,而是让她留着,看似危险,却或许更安稳,更没有后面那些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不知是否该后悔,又该从哪一步去后悔。他自视比其他兄弟更高,如愿登基称帝,到头来竟是如此。
“皇上!皇上有什么要交代吗?”一旁的大臣看出不详,赶紧问起最要紧的。若皇上真的殡天,总得有个继位者。
萧文璿听明白了,觉得那么讽刺,动了唇,却再也说不出话,随着一口鲜血溢出,闭了眼,抓在手中的金牌却是紧紧的攥着,显示他最后的不甘。
“璿儿!”贵太妃哪里接受得了,没哭几声就晕过去了。
皇太后皇后娘娘们全都在哭,整个大殿满是悲凉。
大臣们跪在地上,却是彷徨,唯有把目光落在皇上的两个心腹大臣身上。
萧文璿没有子嗣,皇上的兄弟只剩了守陵的五王爷,以及冷宫内的前太子。众人议论着,要不要从中扶一位新帝,毕竟国不可无君。
“两位大人,快拿个主意呀!只怕再晚点儿,叛军就攻来了。”有人急着催促,此时已经顾不上刚刚驾崩的皇帝了。
这话提醒了所有人:“这、秦河将军被拖住,边关战乱,老王爷那边也指望不上,这、这可怎么办啊?便是有了新帝登基,又有什么方法能扭转局面呢?”
“前太子和五王爷都是犯了谋逆罪,妄图谋害先皇,怎好再登基?”
终于,季大人开口了:“依我的主意,先为皇上发丧,由阁部几位大臣暂代朝事,等老王爷回京再商议商议。”
众人马上同意了,看似平和,却是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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