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遍一遍想她在梅嫔寝宫床榻边嗅到的甜香,那么微若,好像是蜜糖,却又有一丝苦味,好像甜到了极致,变得有些苦。
开始她以为是什么点心的味道,后来又以为是甘草。现在回想,都不是的。
她有一个习惯,对一种不熟悉的味道,总想探究个明白。今天看来是遇到难题了,她又辗转压了几个时辰的床板,才迷迷糊糊睡着。
恍惚间来到一个偌大的草原,蓝天白云,碧绿的草地蜿蜒起伏,一望无际,她在上面奔跑,从来没有过的自由畅快。忽然,吹起一阵细细的风,温柔甜香,她惊喜万分,终于找到那个香味的出处了。她随着那气味的发源地寻找,忽然她的脚下,一朵细小的尖叶子小花,顶着她的双脚,从她的脚趾缝钻了出来,摇头晃脑,扑的一声,打开粉嫩的蚕豆大小的花蕾。
她的心里一阵满足的宁静,低下头打量着这些小花,喃喃道:原来是你们,原来在这里!
正要伸手去摘,不知哪里框框框三声巨响,她被吓得倏地一跳,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原来是紫玉在敲她的门。
一看天都快亮了,她便开了门,紫玉从门缝一溜就进来了。宜兰雪来不及理会她,径自从箱子里翻出素妃送给她的那一本花卉图书,她只顾着翻书,不理会紫玉在说什么。
忽然惊喜道:啊,就是这个,怪不得眼熟。
这是一种叫做丝莲的草本植物,开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因为对环境要求极端严格,在现代已经灭绝,即使是这一本书中,也记载是极其罕见了。再看它的医疗价值:活血行经,其药力是藏红花的数十倍!
宜兰雪看的触目惊心,手脚发冷。
一边紫玉见她木木呆呆,以为她没有睡醒,一拉她的袖子,道:姐姐今天怎么了,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
宜兰雪这才回过神,道:什么?你说了什么?
紫玉又小声道:好像是出事了,我刚刚看见喜公公出去了!
宜兰雪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太后不是安排喜公公带着钦天监的人,给梅嫔望望风水吗?
紫玉道:姐姐是不知道,喜公公今天到得这么早,太后都没有起身呢。只在大殿门口转了一圈,黑着脸走了!
宜兰雪这才有些诧异:你说喜公公黑着脸?
紫玉:可不是!
宜兰雪蹙眉道:那就是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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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人都习惯早起,特别是嫔妃娘娘们。
慧妃今天已经收拾打扮爽利,因赶着要去给太后请安,临行时特意照了照镜子。
刚刚上的妆容衬的她格外温柔香甜,乌压压的长发,盘成简洁大方的桃心髻,显得她的脖子细腻又白皙。圆圆的小脸,一双杏眼,小巧的鼻子,笑起来真的很可爱。太后娘娘是很喜欢看见别人笑的,她又笑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身衣裳,能不能入太后法眼,衬里一件栖霞色单衣,外罩松香色暗纹比甲,
下面一条水波纹月华裙。可能太素,她摇了摇头,可是她不会把绯红亮黄大面积穿身上,那会很显胖的。
她又整体看了看,这是理想中的自己,善良可亲,像一个知心疼人的姐姐。
她微微提了提裙子,扶了一个宫女的手,随着手提灯笼的丫头,往孝慈殿方向行去。
上了甬道,迎面看见喜公公带着几个人,朝这边来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想,喜公公已经到了跟前,笑嘻嘻打个千儿,道:今天怕是要耽误娘娘一会子了,太后也吩咐过,您今天可以不上去请安。
慧妃似乎没有听清,笑道:这却是为的什么?
喜公公躬身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前天梅嫔出事,昨儿个找钦天监的师傅给瞧了一瞧,不想看出来是兰苑往西边方向,有什么东西作祟,今天便按理过来瞧瞧!
慧妃笑道:原来为的这个,不妨本宫上去请安,劳烦公公带人自去一瞧,可行?
喜公公笑意更浓,道:这却不太合规矩,还是娘娘带小的们去瞧,妥当些!
一丝不祥窜进慧妃心中,顿了顿,强笑道:也好,公公请!
一行人等进了院子,侍卫们守住了大小门禁,慧妃杵在哪里,一双眼睛四处搜寻。
喜公公一撩佛尘,小太监们鱼贯进了屋子,开始翻箱倒柜,搜寻开来。
喜公公见慧妃表情木然,笑道:娘娘何必忧心?该没事的自然没事!
慧妃浅笑一下。
搜完前院,一行人往后院搜过去,只听见一个宫女叫道:大胆的奴才,这是慧妃娘娘的卧榻,你们也敢搜?
那个太监撩开宫女挡着的臂膀,照翻不误。
喜公公仍然笑嘻嘻的,慧妃转过身去。
一个太监将一个首饰盒反扣在桌上,将首饰盒磕了磕,底子绒布散开,露出一张黄色纸条,那太监抽出来看了一眼,承给了喜公公。
喜公公笑嘻嘻朝慧妃点了个头,接过来一看,面色大惊,道:这不是梅嫔娘娘的生辰八字吗?怎么在这里?
慧妃抢过来一看,黄色纸条写了八个字,背后一个死字。
她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后退一步,喃喃自语道:不·····不······
喜公公却一把抓过字条,道:娘娘,这事儿,还是到内务府说去吧!
那慧妃如抓到救命稻草,扑通跪在喜公公面前,道:公公,您也知道的,这不是我的,望公公让我去见太后·····
喜公公道:娘娘可是糊涂了,这明明在你房中搜出来,怎么说这话?
眼睛一瞥,左右来人将慧妃架着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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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的暗室,居然可以看到月亮。
慧妃的目光从窄小的顶梁窗户看出去,一轮明汪汪的皓月悬在天上,衬托着夜晚如此凄婉清明。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以前没有这样看过,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父亲只是个中书舍人,从一进宫,她就谨言慎行低调处事,这五六年间,她失去了两个孩子,她从来不像梅嫔那样抓着皇上又哭又闹,她没有资本!好在皇上还算没有亏待她,一步步给她妃子的地位,可是,有什么用?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一个母亲,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要什么称谓有什么作用?
这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她发誓要好好给他一个前途,没有想到······
她输了!
她记得自己曾经很聪明,皇上给出过一个对子,所有人都对不上,只有她对上了,皇上很高兴,夸她聪慧过人!
现如今,自己怎么会变的这么笨?怎么会相信太后的许诺,相信太子即位以后,可以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好前程?
太后一定在嘲笑自己吧,放着好好地丽妃不巴结,偏偏改换门庭送上去给人捅刀子,简直是自找死路!
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在赌博,自从太子行了冠礼,她就在策划。
她不后悔,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输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肚子,孩子,你比你的哥哥们幸运,至少,有母亲陪着你!
她笑了一下,温柔恬静,接着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