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雨,天却意外的晴了。
太后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有大臣启奏皇上,太子年满十八,要行冠礼了。在这泰安年间,冠礼是极其隆重的一件事,表示男子已经成人,可以背负成人的责任。太子的冠礼更是非比寻常,冠礼过后,可以自己设议事厅,养门客参议议论国事,可以在祭祀大典奉灵器,以祭天地。
想当年,皇上还是太子,先帝嫌他资庸平常,更加青睐七皇子若鱼,朝野政党两庭而立,势均力敌,无奈七王爷未满十八,未行冠礼,先帝临终,也只能望而兴叹,已无回天之力了。
泰安年间,男子十八到二十行冠礼,过了二十,未行此礼,便表示此人不能担当大任,再去补办此礼,也是毫无意义。
礼部侍郎赵存芴上奏,皇上这次怎能不准,皇宫头油一案,震惊朝野,太后生生将此事压了下去,只在普照寺揪出一位僧人了事,这是给他天大的一个面子,用血流成河来换太子冠礼,他怎么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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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十年六月十七,黄道吉日。
圜丘,天地朗朗,炎日向东。
文武百官两班二列,奉芴垂首而立。执事官立天坛之上,朗声宣曰:
礼事开始,奏乐!
大乐鼓吹至乐,拱卫司鸣鞭九十九下。在威仪恢宏的号角声中,皇帝
着黄金鲛丝孔雀羽朝服,系九纹龙八宝缂丝玉带,戴两角翘翼朝冠,
四平八稳踱至宝殿,大臣扶至椅上坐。太子后至,叩首北拜。尚宝卿
捧御冠置于案上,左右各置宝石,曰嘉石、肺石。上抚嘉石慰太子首,
以嘉其志,抚肺石慰其首,以佑其身。捧宝官奉冠,上加冠其首,以
玉簪之。
执事官唱曰:礼成。众大臣鞠躬,奏乐声起。然后众大臣三拜,平身,
乐止。
太子扣拜皇上、太后、皇后。
宜兰雪有幸被太后点将,陪侍在殿堂之上。看着文武百官朝着这边鞠躬,听着响彻云霄的鼓乐鞭声,不由得有些震惊,有些小小得意。
这会子正站在太后右手身后,拿一柄子给太后轻轻摇着。可是,这是什么天啊?汗顺着脖子沟往下流,一件湖蓝色绢绸宫衣,宽大两条水袖,遮住手背。下面着一条宝蓝色百褶宽裙,盖住鞋面。全身上下,密不透风,真真热死人!
再去看太后,着一件玄色斜领四爪蟒袍,梳一个朝天翘翼双飞髻,两边各插一根拇指粗金簪,中间一个团花牡丹金璃落,一身沉重,却神情自若,清凉无汗。
那皇后着彤色绣金丝凤凰朝服,带一顶展翼衔珠凤冠,神情肃穆,手里拿一串檀香木佛珠。
皇上自端坐在龙椅之上,露出似笑非笑,温和的面容。
只有那太子有些怯热,一件金地鲛翟纹朝服,像是有些大,宽大的袖子连手整个遮住,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暗暗拿袖子擦拭。
宜兰雪一边轻轻摇着小扇,一边左脚换右脚,让身体承受这烈日。
实在太热,她真是不习惯这么长时间一动不动站着抗日。
因为她站在太后身后,太后自然看不到她的小动作,可是一个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此人便是站在太后另一侧的宫女-----星儿。
这星儿是太后最贴身最拿得出手的宫女之一,进宫已是十年,平日里在太后跟前端茶递水,打理身边琐事。
孝慈殿头油一案,星儿见识了宜兰雪的手段,心中有些诧异,想想也释然了,不就是有一个好鼻子吗?换做是她,照样瞧出端倪。
不成想太后将此人调到孝慈殿,日常茶饮皆由她先尝试,再由她递给太后,这不是生生抢了她的位子?
这倒也罢了,若此人品行皆佳,德容言功具出人一等,那也好想,可是却是这么一个人,张嘴就笑,指个凳儿便坐,不知谦逊推诿,无一点小女儿态,简直不像这世界的人。
让这么个人,占了自己的窝儿,怎么甘心?
那星儿看看宜兰雪一副无法忍耐的样子,一颗心快笑得破了。真真是个无城府的,只怕丢丑的日子就在后头,想想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好戏,她不由得露出无人察觉的笑。
冠礼过后,太后安心消暑,每日或品茗,或赏花,或抹骨牌,这些皆是宜兰雪在行的,兼她举止大方,言语爽利,深得太后欢喜。
那星儿见了,心中如烈油煎着,无一日是痛快过活的。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不让宜兰雪丢一回丑,誓不甘心。
刚好这天,一个宫女打扫西厢暖阁,不知想起什么事,丢下手中活计走了,那星儿捡起地上抹布,暗暗有了主意。
申时,太后午睡醒来,众丫头婆子伺候梳头更衣毕,玲珑月扶了,慢慢向西厢暖阁摇过来,宜兰雪见太后登上踏板,在罗汉床上落座了,便接过一宫女手中茶碗,揭开一看,是一碗三花清凉茶,由玫瑰、白菊、金银花泡制而成,最适合夏季午后饮用,宜兰雪轻轻抿了一口,清新怡人,有一丝蜂蜜的甜味,温度也刚刚好。
宜兰雪捧了茶碗,向太后方向行去。
一踩上罗汉床前面的踏板,不好,这地上不知是沾上了什么东西,她脚下一滑,危险!
她生生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前生穿了进十年的高跟鞋,她迅速找到平衡,站稳了身子,再看手中的茶碗,还好,将将洒出来一点,再看太后,正和玲珑月闲话,不曾朝这边看。
宜兰雪忙正了正颜色,将茶奉给太后。
看着太后饮茶,宜兰雪一边暗自忖度,这是谁在这里捣鬼?
太后喜好洁净,每日里洒扫之人几十,角角落落皆是一尘不染,这踏板之上,怎么会有像油一样的东西?
她抽动一下鼻子,是松香。地板打蜡有时会用到松香,可这不是一星半点,是一摊,而且只踏板这一角落,莫非?、、、、
太后每次上炕,都是从正面来正面下,除了太妃有时侧着身子,在炕沿一坐,再没有二人登这踏板,除了她,而她每次都是从左面上,这左侧一摊松香油,看来是冲着她而来!
这人是谁?为何用如此下作的法子害她?
正在考量,一个宫女传景嫔带着湘湘公主来给太后请安。
这景嫔乃礼部侍郎赵存芴的女儿,进宫多年,曾经深受皇上恩宠。当年和丽妃同时怀孕,为保腹中胎儿,依附于太后,只因生一公主,只得嫔妃称号,这几年丽妃得宠,这景妃越发常在孝慈殿走动。
景妃牵着湘湘公主,向太后行了礼,道:这孩子真是淘气,午睡醒来,不好好玩,偏要吵着来见皇奶奶。
太后一脸慈祥,道:好,湘儿,你记挂着皇奶奶,哀家领你这个情!
说完招招手,示意公主到她跟前去。
那小公主穿一件粉红小袄,下面一条大红及地裙子,两个团圆髻上也插了绢花。四岁左右,步子已经很稳,嘻嘻笑这朝这边过来。奶妈想跟上去,景妃摇了摇头。
那孩子不知怎么,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偏选宜兰雪每每落脚的地方。
不用想也猜得到,宜兰雪又出头做了一次好人,哪里有眼看着身边一个四五岁孩子跌倒不拉的?她抢先一步,在小公主磕倒之前,一把挽住她的小肩膀,搂在怀里。不想地上确实太滑,一个仰八叉,扑地倒了。
那景妃和奶妈,只朝这边扑过来,扶起扑到在宜兰雪肚子上的小公主。上下检验一番,那景妃后怕的要掉泪,还是奶妈惊醒,道:太后,这地上不知是谁撒了油在上面!
还没有等太后发话,那边星儿已经扑到在地,道:太后娘娘恕罪,是星儿做事鲁莽,不小心打翻了松香瓶子,因为太后已经起身,来不及收拾妥当。望太后娘娘宽恕奴婢、、、、、、
太后抽出帕子,略拭了拭嘴巴,心中却是纳闷:星儿不是别人,在孝慈殿也是老人了,做事一向忠心耿耿,又谨慎理智,今天怎么惹这事?
抬眼把星儿看着,又看看宜兰雪,心中明白了八九分,如此不省事,不由得生气。
那景妃见太后一脸怒容,道:大胆奴才,一个不小心就可以洗清罪孽么?若是把太后摔着了,你怎么担当的起?
太后见景妃还在喋喋不休,大怒:哀家这孝慈殿真真养的些什么人?
复又想起青萝,萤儿,心头火起,命左右将星儿拖出去,遣至浣衣局使唤,三个月不得入二门。
那星儿是太后心腹之人,最最得力的,那里想到太后如此处置?若罚俸禄是不怕的,万没有想到,会把她遣出孝慈殿,便在地上呼号求情,太后哪里肯听,一甩手走了。
宜兰雪想起来星儿的那双眼睛,每次看见她,就会笑着迎上去,最近这段日子,越发笑得欢快,只是那眼睛里,有一种掩饰不了的意味。
怪不得每次见她都觉得有些怪,头油案以后,这孝慈殿的宫女太监见了她,要么淡淡的,要么三分亲热,七分戒备。只有她,总是热热闹闹,主动亲近。
都说在这宫里,热情的笑脸后面,藏着一把刀,真是不假!
可是她这么做可以得到什么?太后的荣宠就这么重要?值得这么个谨慎的人,去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人生的价值观如此不同,真是不可思议!
然而自己也成了她们中的一员,若想不被践踏,不被欺凌,只靠忍气吞声兢兢业业,就能保自身太平吗?
只怕不闹出点动静,众人都不会服气吧!
既然你自己作孽,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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