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用杯底轻扣墙体,他反复高声提醒着隔壁哭泣的女人,“童经理,我是苏逸,你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隔壁蓦然寂静,苏逸的心一紧,他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时便传来东西落地的噼啪声。苏逸把耳朵贴在杯底再次聆听着,哭泣声断续地响起,只是很微弱……
过了一会儿,苏逸的唇角上扬,因为隔壁的人已给了他明确的信息,她在虚弱地敲墙,尽管声响不大,但这足够了。
苏逸立即向邻居家的大娘大爷说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说如若按大娘说的吵架的时间推算,他们的女邻居至少已被软禁了六,七天,这么久的时间她的状况一定很凶险。弄不好会搞出人命的。
淳朴老实的老俩口当然害怕,他们配合着苏逸的安排,大爷去派出所报案,大妈为苏逸找来了结实的绳子。
苏逸仔细研究了两家的位置,唯一能进入童语家的只有卧室相临的窗台。这个居民楼卧室的窗户几乎家家都有一个放置花盆杂物的小露台,只是正逢冬季,上面覆满了积雪。
苏逸脱了鞋子和外衣,他小心翼翼地攀上了狭小的露台,他克制着视觉上的眩晕,他用眼睛丈量了下距离,约一米的距离,他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自己的心跳,吃力地攀了过去。
还好,童语家的窗户竟然没有锁死,苏逸推开窗子爬了进去,他解开系在腰间的绳结,伸手掀开遮盖视线的窗帘,这位刚落下心的男人顿时停住呼吸。
一个昏迷的女人正萎靡在墙边,双手被缚,长发凌乱不堪,脸上尽是病态的潮红,赤裸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瘀紫,腿际竟还淌有血迹。
苏逸的眼眸湿润,他快步走到床前抽起巾被盖在童语的身上,把昏迷的她抱到床上。
少顷,苏逸转过身去,他紧闭双眸平稳了下心绪,童语的惨状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苏逸不再迟疑,他迅速拨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急救中心,一个是远在大连的欧文瑾。
欧文瑾立即就飞了过来,他赶到医院时,童语已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她的病况非常凶险,肺部大面积感染,呼吸衰歇,因为烂用药物,体内出现腹水,暴力性交导致阴道右侧穹隆有斜形裂伤,下体流血不止……
欧文瑾守在童语的病床前,他的心都在颤抖,都是他的错,是他低估了江岩,他从没想过江岩也有这样惨无人性的一面。
他本应早就过来同城这边看小语,只是这个新年他也过得水深火热,他与童语的事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反应激烈的欧母直接晕了过去。
也因此他在北京多耽搁了些时日,返回大连后他苦于联系不上童语,正当他寝食难安时就接到苏逸的电话。
这个坚强的男人趴在童语的床前放声痛哭,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小语,如若不是苏逸,他和小语将是阴阳相隔。医生说童语已严重脱水,右心衰歇,若再多耽误一天,她的病可能就要回天无力了。
冰雪消融,能融化封冻的坚冰,能温暖沉寂的心灵,白雪洗去了尘埃,初晴后的阳光绽破了灰暗的天空……
童语睁开她沉睡已久的眼眸,她茫然地看着白色虚幻的世界,她在感惑自己是不是已然到了天堂。
欧文瑾望着目光空洞缥缈的童语,手中的钢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迟疑地伸出五指放在童语的眼前,童语干涩的眼球随着模糊的影像转动了下,旋即露出惊骇的表情。
欧文瑾倾身把柔弱无助的女人拥进怀里,“小语不要怕,我是文瑾。”
童语混沌不清的大脑被这声熟悉的呼唤给彻底震醒,她颤抖着手指紧紧抓住身前的男人,
“文瑾,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欧文瑾滚落的热泪颗颗滴在童语难以置信的脸上,他执起她怯弱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是我,小语你摸摸看,是不是我的脸。”
童语摩挲着欧文瑾的脸,她的鼻息萦绕的都是熟悉的木质辛香,童语松开紧咬的唇,她用力抱住欧文瑾,多日来压抑的委屈和恐慌终于在这一刻奔泄决堤,她不可抑制地放声悲泣。
欧文瑾寸寸柔肠顷刻间被揉断碾碎,多日来盘旋在心头的阴影霍然开明,他在内心发誓,从这一刻起,他要将这个女人牢牢地锁在自己身边,任何事都不可能再分离他们,他与她的婚姻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他有她就足够了。
煦暖的阳光莫名地怜爱这对苦尽甘来的恋人,它轻洒在他们相拥而泣的身上,一点一滴地化解他们的悲伤。
蓝涛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小女人痛哭流涕。
蓝涛抬起尾指抹了下自己被溅湿的眼角,感慨自己被这臭小子弄得多愁善感了。他放下手里的购物袋,他再次成了欧文瑾的勤务兵。
医生过来为童语做了检查,对于视力模糊,医生说是药物所致,江岩急于求成给童语吃了促进排卵的克罗米酚,然这种药对于童语这个正常人来说副作用却是严重的,童语的体质对这种药很排斥,故而出现多种不良症状。
欧文瑾喂食了童语少量的流质食物,等童语睡了,才抬头看向蓝涛,“他怎么样了?”
蓝涛轻叹了口气,“他已经被刑拘了,律师说如若我们把医生的诊断书交给警方,他至少会被判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欧文瑾对于这个昔日的同窗好友,他已经没了任何的同情,所以他决定听从律师的建议对江岩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蓝涛走后,欧文瑾守在童语的病床前,他定定地望着她的睡容,他决定等童语的病情稳定后,他就让她辞职,他这次一定要带她一起离开。
然,欧文瑾的眉宇微抽,他居然发现睡梦中的小语在默默地流着泪。
童语虽然紧闭着双眼,但她的眼睫却已被打湿,生生的溅出泪来。
欧文瑾眸光一滞,他伸手握住童语的手,“小语,你没睡嘛?”
童语睁开了满是泪水的眼眸,她的声音哽咽得颤抖,“文瑾,我们撤案吧,江岩他不能坐牢。”
欧文瑾顿感左肋钝痛,他怔然地望着恳求他的泪人,“小语,你难道还对他抱有希望吗?”
童语的泪水湿了满颊,“他的父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毕竟我们曾经是一家人,我不能看着他们家破人亡。”
欧文瑾的心转瞬间千回百转,须臾,他喟叹出声把童语揽进怀里,他轻抚着她的头,“小语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就害了你的命,如若你死了,家破人亡的将不是他,而是我。”
童语把脸深埋进欧文瑾的怀里,“文瑾,我与他离婚,我在心里是亏欠他父母的,这次就当我把欠他们的情一并还清吧。”
欧文瑾还能说什么?他深感无奈,他的女人这么善良,他又怎能强迫她去做“家破人亡”的“恶人”呢?
但欧文瑾毕竟不是童语,他不会没有原则的烂好心,他委托律师去见了江岩,经过一番深谈,权衡利弊的江岩终于同意离婚。
由于同城并不是童语和江岩的结婚注册地,欧文瑾又不想童语身子劳累折腾,便让律师走诉讼程序离婚。
三月,柳梢抽绿,春风萌动人心,积雪皑皑的同城彻底褪去了冬装,置换上生气勃勃的春装。在欧文瑾的精心照料下,童语的身子一天天康复,视力也渐渐恢复。
周末,苏逸带着何琳来看望童语,两个大男人在走廊里说着话,何琳乖顺地坐在童语的病床前,她在给童语剥芒果。
童语看着手指灵巧的何琳,不得不感叹她的聪慧,一个芒果在她的手里也能剥切出整齐漂亮的形状。
“我应该恭喜你,你终于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了。”何琳弯唇,笑得很真诚。
童语很感动,她的心里泛起幸福的涟漪,“苏经理是个难得的好人,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感情,不曾分离,能相亲相爱的守在一起。”
何琳用牙签插了块芒果放进童语的嘴里,她的笑很凄美,“我很爱他,也想和他永远的守在一起,但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对于苏逸,我留在他身边才是害了他。”
童语下意识地握住了何琳的手,“你要离开他吗?千万不要,我看得出他很爱很爱你,他会受不了的。你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要放弃?”
何琳反握住童语的手,大眼睛灼灼地直视着童语,“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装病?”
童语被何琳看得窘迫,她不好意思地错开目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心思,只是你看苏经理的眼神太过宠爱,就如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你也是这么爱恋地看着他。一个人的眼睛就是她的心,心都如此清明,人又怎么会有病。”
何琳黯然地松开手,她有些自嘲地垂下眼睫,“是啊,你都看破了,苏逸又怎么会不知晓,也许是他不想点破吧,他想让我安心地呆在他身边,不想我尴尬的离开。”
童语的水眸一片模糊,她莫名地为何琳感动悲哀,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这个小女人如此决绝地要离开她深爱的男人。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童语涩声相问。
何琳抬起自己的手腕,上面的纱布已不见了,只余留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何琳抚摸的却不是伤疤,她的手指爱怜地摩挲着手腕上白色的手表,
“因为我不想再连累他,同城的天就要变了,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但我不要苏逸再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