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敲窗,狂风呼啸,正想着,夏华身后的床上响起了微弱的响声:“是谁呀?”
夏华知道钱太太已经几天没有说话了,难道她醒过来了?
夏华走到她跟前。“是我,钱夫人。”
“你是谁?”她诧异地看着夏华,颇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失去控制,“我的病很重,这我知道,”没有多久她道,“几分钟之前,我一直想翻身,却发觉四肢都动弹不得。护士在吗?房间里除了你,没有别人吗?”
夏华让她放心只有她们两个。
她挣扎着要改变一下她的位置,但没有成功。她的脸变了形,她似乎经历着某种内心的冲动——也许是最后一阵痛苦的先兆。
“唉,把你看到的一封信拿出来。”李蓓道。
夏华听从她的吩咐。“把信读一读,”她道。
这封信很短,内中写道:
夫人:
烦请惠寄我侄女夏华的地址,并告知其近况。我欲立即去信,盼她来我处。皇天不负有心之人,目前我家境富裕。我未娶无后,甚望有生之年将她收为养女,并在死后将全部财产馈赠予她。
顺致敬意。
写信的时间是三年之前。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回事?”夏华问道。
“我对你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因此不愿意帮助你,拿些水来!唉,快点!”李蓓道。
“亲爱的李蓓太太,”夏华把她要的水端给她时道,“别再想这些了,你就忘了它吧,现在10年已经过去了。”
她对夏华说的话毫不理会。不过喝了水,透过气来后,“你的脾气很糟,”她道,“这种性格我到今天都难以理解,我永远无法理解。”
“那么,爱我也好,恨我也好,随你便吧,”夏华最后道,“反正你已经彻底得到了我的宽恕。”
可怜而痛苦的女人!活着的时候,她一直恨我——临终的时候,她一定依然恨我。
此刻,护士进来了,后面跟着雪梅。不过夏华又呆了半小时,她很快进入昏迷状态,没有再清醒过来。当晚十二点她去世了,夏华没有在场替她合上眼睛,夏华忧伤而痛苦地凝视着它,产生出揪心的痛苦,一种害怕这么死去,心灰意冷、欲哭无泪的沮丧。
钱娜镇定地打量着她母亲。沉默了几分钟后,她道:“按她那样的体质,她本可以活到很老的年纪,烦恼缩短了她的寿命。”接着她的嘴抽搐了一下,过后,她转身离开了房间,夏华也走了。
罗特只准许夏华缺席一周,但夏华还没有离开钱府,一个月就已经过去了。夏华希望葬礼后立即动身,钱娜却恳求我一直呆到她去国外,终于送别了钱娜。
她们分手时她道:“再见,夏华,祝你走运,你还是有些见识的。”
夏华随后回答道:“你也不是没有见识,我并不太在乎。”
“你说得很对,”她道。她们彼此说了这几句话后,便分道扬镳了。
旅途似乎有些乏味——很乏味,夏华没有通知费太太回家的确切日子,因为夏华不希望派普通车或是高级车来接夏华,夏华打算自己静静地走完这段路。这是一个晴朗温和却并不明亮灿烂的夏夜,天上的蓝色——在看得见蓝色的地方——柔和而稳定,云层又高又薄,从缝隙中射出金色的红光。
路程越来越短,夏华心里非常高兴,高兴得有一次竟停下脚步问自己,这种喜悦的含义何在,并提醒理智,自己不是回到自己家里,或是去一个永久的安身之处,自己是到一个亲密的朋友们翘首以待、等候自己到达的地方。“可以肯定,费太太会平静地笑笑,表示欢迎,”夏华道,“而罗拉会拍手叫好,一见我就跳起来,不过你心里很明白,你想的不是她们,而是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却并不在想你。”
但是,有什么比青春更任性吗?有什么比幼稚更盲目呢?青春与幼稚认定,有幸能再次见到罗特是够令人愉快的,不管他见不见自己,并且补充道:“快些!快些!在还能做到的时候跟他在一起。”在草地上,夏华到达的时刻,农夫们正好下工回家去。夏华只要再走过一两块草地,就可以穿过大路,到达门口了。夏华看到了石头台阶,还看到——罗特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本书和一支铅笔,他在写着。
“你好!”他叫道,丢开了书和铅笔。“你来啦!请过来。”
夏华确实往前走了,尽管不知道怎么走过去的。夏华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而一味切记着要显得镇定,可以尽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可是夏华?上个月你干了些什么?”罗特道。
“我与我养母在一起,先生,她去世了。”夏华道。
他道:“离开我整整一个月,己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敢担保!”
夏华知道,与罗特重逢是一件乐事,尽管备受干扰,因为夏华担心他快要不再是我的朋友,而且夏华也明白自己对他无足轻重了。他没有离开石阶,夏华很不情愿要求他让路,夏华立刻问他是不是去过英国了。
“去了,我想你再看一眼就看出来了。”罗特道。
“费太太在一封信里告诉我了。”夏华道。
“她告诉你我去干什么了吗?”罗特道。
“呵,是的,先生!人人都知道你的国外之行。”夏华道。
罗特有时有一种夏华所无法理解的敏锐,能看透夏华没有表露的思想,眼下他没有理会夏华唐突的口头回答,却以他特有而少见的笑容,朝夏华笑笑。
“走过去吧,夏华。”他说着空出地方来让夏华跨过台阶。“回家去,在朋友这里,歇歇你那双疲倦了的小脚吧。”
现在夏华该做的不过是默默地听从他罢了,没有必要再作口头交谈。夏华二话没说跨过石阶,打算平静地离开他。但是一种冲动使夏华回过头来,内心的某种东西不由自主道:“罗特先生,谢谢你的关怀。回到你身边,我感到出奇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