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从午饭时起便刮起了冬日凛冽的寒风,随后阴云密布,大雨滂沱。而早上夏华和保姆雪梅还在公园中溜达,现在出去散步是不可能了。夏华倒是求之不得。夏华向来不喜欢远距离散步,尤其在冷飕飕的下午。试想,阴冷的薄暮时分回得‘家’来,手脚都冻僵了,还要受到养母的数落,又自觉体格不好,那情况实在是不怎样。
此时此刻,钱翰和钱娜都在客厅里,簇拥着他们的妈妈李蓓。而李蓓则斜倚在沙发上,身旁坐着自己的小宝贝们,一副安享天伦之乐的神态。至于夏华,李蓓则不让她同钱翰和钱娜坐在一起,让她自己独个儿呆在一旁。
“为什么?”夏华疑问道。
“你去问雪梅吧。”李蓓不在意道。
“关雪梅什么事?”夏华不甘心道。
“夏华,我不喜欢刨根究底的人,找个地方去坐着,不会和气说话就别张嘴。”李蓓生气道。
客厅的隔壁是一间小小的书房,夏华溜了进去。里面有一个书架。不一会儿,夏华从上面拿下一本书来,特意挑插图多的,缩在窗台角落,缩起双脚盘腿坐下,将窗帘完全拉拢,把自己加倍隐蔽了起来。
在夏华前面,窗帘挡住了夏华的视线;后面,光线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亮着夏华,使得夏华不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夏华抬头细看冬日下午的景色。只见远方白茫茫一片云雾,近处湿漉漉的一块块水泥地和受风雨袭击的树木。一阵持久的狂风,驱赶着如注的暴雨,横空归过。
夏华低头看书,那是本鲁迅的《作品荟萃》。文字部份夏华一般不感兴趣,但有几页导言,虽说夏华是孩子,却不愿当作空页随手翻过。
夏华对这本书,已有一定的见解,但一时难以捉摸,仿佛孩子们某些似懂非懂的念头,朦朦胧胧浮现在脑际,却出奇地生动,导言中的这几页文字,与后面的插图相配,更加含义隽永了。
一弯初升的新月,表明时候正是黄昏。
每幅画都是一个故事、由于夏华理解力不足,欣赏水平有限,它们往往显得神秘莫测,但无不趣味盎然。就像某些冬夜,碰巧雪梅心情不错时讲述的故事一样,那时她一面熨李蓓太太的衣服,一面让夏华迫不及待地倾听她一段段爱情和冒险故事。
当时,夏华膝头摊着书,心里乐滋滋的,至少是自得其乐,就怕别人来打扰。但打扰来得很快,书房的门开了。
“嘿!讨厌鬼!”钱翰叫唤着,随后又打住了,显然发觉房间里空无一人。
“见鬼,上哪儿去了?”他接着道,“钱娜!她不在这儿,告诉妈妈她窜到外面去了!”
“幸亏我拉好了窗帘。”夏华想道:真希望他发现不了我的藏身之地。钱翰自己是发现不了的,他头脑不灵活。可惜钱娜从门外一探进头来,就道:“她在窗台角落里,准没错,哥哥。”
夏华立即走了出来,因为一想到要被这个钱翰硬拖出去,身子便直打哆嗦。
“什么事呀?”夏华问道,既尴尬又不安。
“你应该说‘什么事呀,少爷?’。”这便是夏华得到的回答,“我要你到这里来。”他在扶手椅上坐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夏华走过去站到他面前。
钱翰是个14岁的中学生,比夏华大2岁,因为夏华才12岁。论年龄,他的脸宽,五官一般,四肢肥大,但肤色灰暗,一副病态。还喜欢暴饮暴食,落得个肝火很旺的病症。这阵子,他本该呆在学校里,可是他妈把他领了回来,住上—、两个月,说是因为“身体虚弱”。做母亲的李蓓认为钱翰是因为过于想家,才弄得那么面色蜡黄的。
钱翰对母亲和妹妹没有多少感情,而对夏华则很厌恶,他经常欺侮夏华。弄得夏华每根神经都怕他,钱翰一走进,夏华立马紧张起来。有时夏华会被他吓得手足无措,因为面对他的恐吓和欺侮,夏华无处哭诉。李蓓装聋作哑,她儿子打骂夏华,她熟视无睹。
夏华对约翰已惯于逆来顺受,因此便走到他椅子跟前。夏华明白他会马上下手,一面担心挨打,一面凝视着这个就要动手的人那付令人厌恶的丑态。他猛然间狠命揍夏华,她一个踉跄,从他椅子前倒退了一两步才站稳身子。
“这是对你的教训,谁叫你刚才那么无礼跟妈妈顶嘴,”他说,“谁叫你鬼鬼祟祟躲到窗帘后面,你这讨厌鬼!”
夏华已经习惯于钱翰的谩骂,从来不愿去理睬,一心只想着加何去忍受殴打。
“你躲在窗帘后面干什么?”钱翰问道。
“在看书。”夏华应道。
“把书拿来。”钱翰叫道。
夏华走回角落里把书取来。
“你没有资格动我们的书。你是个孤儿,你应当去讨饭,而不该同我们吃一样的饭,穿妈妈掏钱给买的衣服。现在我要教训你,让你知道翻我们书架的好处。滚,站到门边去,离窗子远些。”钱翰咆哮道。
夏华照他的话做了,他把书举起,拿稳当了,然后把那本书扔过来,正好打中,夏华应声倒下,脑袋撞在门上,碰出了血来,疼痛难忍。
“你是个恶毒残暴的孩子!”夏华道,“你像个杀人犯!”
“什么!什么!”他大叫大嚷,“钱娜,你听见她说的了吗?我得——”
钱翰向夏华直冲过来,夏华只觉得他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和肩膀,觉得一两滴血从头上顺着脖子淌下来,感到一阵热辣辣的剧痛。夏华发疯似地同他对打起来,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双手到底干了什么,只听得钱翰杀猪似地嚎叫着。钱娜早已跑出去讨救兵,李蓓上了楼梯,来到现场,后面跟随着佣人们。
他们把夏华和钱翰拉开了,随后李蓓怒道:“带她到地下室里去,关起来。”于是马上就有两双手按住了夏华,把她推下楼去。
夏华一路反抗,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于是大大加深了雪梅对夏华的恶感。夏华确实有点儿难以自制,或者如美国人所说,失常了。夏华意识到,因为一时的反抗,会不得不遭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