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你到底认识几个字?你真看得懂?”他那表情真是质疑万分。
奇耻大辱!我脸上写着文盲二字的吗?我冷笑道:“我能认识几个字?从您那儿借来的书,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它到底是四书还是话本。我琢磨着大约得去请教四贝勒才能解我心头疑惑。”
胤祥闻言脸色瞬间发青,干咳一声道:“你不是想要下本,我上下一齐送给你好了。”
最后一句声调堪称温柔,看来我捏对了他的三寸,怕我告状,竟然肯软语讨好我。
前面小太监来报,说十胖子找间酒楼坐下了,邀我们一同前往。
胤祥回头来望我,我冷脸道:“我是出来看灯的,不是找地方歇脚的。前面就是报国寺,我自己逛,你们兄弟去坐好了。”说完越过他们往人群中走去。
胤祥大约踌躇了片刻,才来追我。
我正暗自窃喜,自谓还算有些魅力。哪知他一开口,我险些一头栽倒
“我陪你逛,可你得保证不去四哥跟前儿搬弄!”
原来,是借了四爷的光辉。
搬弄?假扮十四那段公案还在心里堵着呢,我绕着他还来不及。
“搬弄什么?男……不对,大……不,我是说咱们兄弟哪能那么没品。”得,竟然和他称兄道弟了。说来说去,我就算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别说长的差劲,连话都说的不明不白了。
胤祥侧头偷笑,我只装看不到快步走开。
庙里的方丈是个圆胖的老人,见了香客从不开口,了不得合掌念句佛,已经算是借菩萨的光了。
我和胤祥挤在香客中拜了八方的菩萨,最后又给庙上填了些许香油钱,从那圆胖的方丈身边经过时,却听见方丈念一声佛号,请我们留步。
我们俩赶紧站住,回身来询问何事。
“二位施主,你们小小年纪孤身出来,切不可行那偏僻小路。”说着吩咐身边小沙弥取盏灯来送给我们照亮。
接过灯笼都颇有些受宠若惊,越发觉得他圆胖的脸可亲非常,再三道谢才出来。
庙里寻常见的莲花灯,不过灯身上写着一个灯谜:“三省吾身”
我是不会猜的,只好推给胤祥看:“你猜这是什么?”
他略一皱眉便答:“防己。”
我赶紧不耻下问:“那是什么?”
他略现得意之色答道:“一味药材。”
汗颜了,我低估了康熙皇上的教育水准了,看来做皇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想不到您还精通医道?”
“连个‘通’字都不敢当,更何况精通。不过是常吃才知道。”
原来是他吃的药里有这么一味。
正说着话,一直在我们身后伺候的小太监上前来,扶住胤祥,两个人耳语一阵。
胤祥道:“走的那么快!谁同你出来逃命吗?”
我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在氅衣底下紧紧抓着腿。
明明腿痛却不说出来,真是嘴硬。
“就上前面等,十哥送你姐姐回去,一会儿回来接咱们。”
酒楼里选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胤祥叫一壶碧螺春,又叫小二随便上两样点心。我环顾四周并不是什么奢华地方,便是如此,我还是不安的按按怀中钱袋。可千万不要让我请,我攒俩钱不容易的很。
“你鬼鬼祟祟乱看什么?”
我手一抖让热茶烫了嘴,恶狠狠白眼丢过去,他却把头一侧装看不见。
隔壁桌叫了个唱曲的,我们跟着听免费的倒也不亦乐乎。
点心桌上一摆,我就忍不住笑了,竟是萨其马和桂花糕。
胤祥看着萨其马面露难色,他只取一小块桂花糕来吃。
这里的萨其马是古法炮制的,实实在在糖和猪油裹起来的,自从满人进了京,皇家贵族多用它祭祖。
除了在塞外打猎,平时就连康熙皇上也不太吃,说太甜腻。
可惜这口味是十胖子的最爱。
我们俩人对坐半晌,也不见十胖子来人接。胤祥等不及把小太监派走,让他去接应一下。
哪知道小太监也一去不回。
我们二人依然看厌彼此,接下来再对看的话,只怕要把对方脸上汗毛数清。
“说不定十哥哥早回去睡了。”胤祥懒洋洋的伸伸腰,神色疲惫,我看他极想好好伸个懒腰,奈何在外面也只好忍住。
“十哥哥才不会忘了来接我。”我不服气,我们十胖子最是看重我。
胤祥瞪我一眼,立即起身道:“你爱等,你等,我得走了。”
我略一迟疑,他已然飞快的走出门。
哇,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这心思更加的莫名其妙。这货真没心肝,半点儿怜香惜玉的美德都无。
我赶紧去追,刚走出门口不远,忽然想起把宫灯拉在桌上,一回身撞倒了一个瘦小的女孩。
“你没事儿吧?”我忙去扶她。
一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异香扑面而来,下一秒便失去意识。
混沌中,身体晃晃悠悠如同漂浮在海上,忽然很不想醒来,就这么任性的睡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争执。
费力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只好选择再次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四周声响。
“要是个小子还好了,到哪儿我都能脱手!就算是阉了送去当太监,他娘的我还能挣几个,总好过现在!”说话的是个声音细高音的男人。
另一个恶狠狠骂声娘:“老子怎么知道是这么个扎手的东西。”
两个人骂骂咧咧一通,又低声合计起来,我怎么听也听不清只好作罢。
我冲黑暗里轻轻喊道:“十三哥哥……十三哥哥。”并没人回答我,看来只有我这么倒霉。
要是胤祥也着了道,把他阉了送去当太监,将来他和康熙父子在乾清宫前骤然相见,该是何等的杯具场面。
简直太有画面感了,想着想着,我嘿嘿笑出声儿来。
我正在暗自欢乐,门噶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向响声处看去,一个模糊糊的瘦小影子,我猜测是给我下药那个小姑娘。
我赶紧闭上眼继续装昏迷,她轻手轻脚的走至我身边,我身上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深怕她一个丧心病狂给我一刀,我就算是交待了。
哪知她却在我身边轻轻坐下,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不说话也不动。除了我们俩的呼吸四周一片死寂。
最后还是我这个装死没了耐心,我不是那伺机而动的人,我要的是痛痛快快。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她听我开口,倒是吃了一惊,身子不自主往一边移开,待与我之间留有安全距离,才低声回答我:“他们是做这个的。”
看来我碰上一个业务类型过于单一的犯罪团伙,他们专门拐卖人口。
“你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你什么人?”我得打听明白她在这个团伙中的身份,万一是老大的女儿,我就得另想法子,总不能劝她大义灭亲与老爸决裂?
“我……我也是他们拐来的。”她的声音细小如蚊。
“你知不知道他们做的这是坏事?”
她半天不回答,我继续规劝她:“你可曾听说过,你做了这样的坏事儿就算官府没有抓到你,等你死后是要下到地狱永生永世受苦的。”
她依然不说话,只是呼吸急促起来。
我听有门儿,赶紧再接再厉:“那地狱里全是妖魔鬼怪,会拔了你的舌头拔了你的皮把你手脚钉在十字架上……咳咳咳……”一口口水把自己呛住,一打开话匣子就胡说八道了,地狱里还给耶稣留了位置。
“我……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是他们……他们说不……不听话,就把我卖到窑子里。”她已经吓的哭起来。
“怎么有哭声?那丫头醒了?”那两个瘟神又回来,一脚踹开木门。
我赶紧闭眼继续装死,微微用余光观察情况,那小女孩吓的缩在角落,其中一个几步闯进来,抓起那女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嘴巴:“哭哭哭,就是你这个丧门星给老子填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