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冯·勒芒
树 才 董 强 译
安德烈与安托万内特
他们失去了一切
在那场火灾中
房子烧掉了—
他们生活过的房子
他们一直住的房子
讲他们需要用过去式
长长的过去式
只为了
活在一起
相依为命
留住时间。
他们失去了一切
伊冯·勒芒（Yvon le Men，1953），法国当代诗人。自出版第一本诗集之后，他就全身心投入到诗歌事业中。写作和朗诵，如今已成了他的“职业”。他一直生活在法国布列塔尼地区一个叫拉尼翁的小城，并在那里发起并组织名为“诗歌的时光”的诗歌交流活动。他的诗歌：单纯，朴素，感动人心。他喜欢从孩子的视角来看世界，用一种纯真的口吻诉说内心。作为他的朋友，程抱一这样夸赞他：“在所有法国诗人中，勒芒是最富于中国诗味的”。诗作选自《需要诗歌》，瑟伊出版社，2006年（Besoin de Poème， Seuil，2006）。
在那场火灾中
第一封信
他们总得有那么第一次
互相写信
总得让爱情爆发
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
人们都说是最后一次战争
仿佛在它之后
就是天堂
第二次世界大战
他们经历的那次
他们看到白面包烧成了黑木炭
自行车的战争趁夜传递消息直到凌晨
第一次约会的裙子
带着帽子
逆着风，直到天边
还有他们的第一张
照片
第一次
讲述这一切。
他们失去了一切
在那场火灾中
藏在儿童礼品盒里的
一张儿童画
让父母明白
他们永远是
父母的孩子
仿佛时间等着孩子
快快长大
成人。
他们失去了一切
在那场火灾中
现在谁来讲述
他们的生活？
还剩下
他们的眼睛
用来讲述
他们之间的故事
还剩下他们的手
用来回忆那一天
很久以前了
他们一整天
都手拉着手。
还剩下
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有了孩子
他们的孩子的孩子也会有孩子
孩子……
安德烈
这是我父亲的
最后一首诗
她说
一边吐露出字行间寂静的
份量
我读给你听。
但字行间流出来的
却是泪水。
她说出诗的题目
仿佛在叫一个弟弟的名字
一个妹妹的名字
她的弟弟
她的妹妹。
诗的题目叫《夜莺》
她说
就像以前的诗
亲手写的
用紫墨水
我说。
诗并不就是
一首诗
那在电话线之间
流淌着的
才是我们要读的诗。
安托万内特
“我给我妈妈
写了一封
情书。”
这是一天中
最美丽的句子。
不是我说的
是我的一个女友
她说的时候
嘴唇颤抖着：
“这可是第一次。”
你怕她读到吗？
你怕她
回信吗？
你怕她不吱声吗？
你并不害怕
你的害怕。
以前
很久以前
我给我妈妈
画过一封情书
我的手指沾满了
蓝墨水
三王中的那个蓝衣王
拿来蛋糕
和王国
我妈妈是那里的女王
直到我十五岁
我初恋的那个年龄
我的手指
沾满了
蓝墨水
夜色的蓝。
当画情书的时间
再次返回
那就太晚了
除非我的图画
就像诗篇的词语
穿越了生死界限。
给我几本书
给我几本书要结局好的
没有小说诗也行
没有诗篇
四行也行
没有四行
就一句也行。
给我一次爱情结局要好的
你的爱跑了
你的爱向着幽灵
敞开大门
特里斯坦和伊瑟
罗密欧和朱丽叶
亨利和伊冯娜
爸爸和妈妈
永远结合
永远分开。
四十年来
我试图写出一条命
结局要好的
四十年来
我死了四十回
我生了四十一回
四十年来
我身上缝满了离别
我在夜里醒来
在一个伤口中间
伤口把每一个人
留在血的那一边。
给我几本书
结局要好的
要《金银岛》
不要《化身博士》
要《赫尔辛格的反叛者》
不要《二十年后》
不要《包法利夫人》
不要《红与黑》
也不要，就像题目
所写：《幻灭》
要《霍恩布洛尔船长的历险》
不要《白鲸》
要《远离尘嚣》
不要《无名的裘德》
也不要二十世纪的大量名著
要《福音书》
但不要《福音书》里的人物
也不要二十世纪的大量传记
让书页空着吧
穿越它
不要写
别去写那样的一句诗
它会让你后悔
它的诗韵
会毁了其他诗句。
让那个女人留着她的目光吧
不要开始
一个结局很糟的故事
有一天
她会死
会离开你
让你孤零零
面对巨大的忧伤
感怀相遇前的
那一秒
那时还有可能
经历一个故事
结局会好的
因为它不结束
就像诺沃的那句诗
“浴女跑过，于欲望平行”
也像马拉美的另一句诗
“冰川透明的飞翔并未消逝”
我不会游泳
但我追随她
我不懂马拉美的诗句
但我听见了它
就像我听见—
“据说人是会幸福的”
而且我追随这句话。
给我一首诗
它不开始
也不结束
给我一首诗
岸
致我的母亲
她坐着
坐在她的四十公斤里
面朝大海
大海宽阔得
如同她向自己提出的问题。
我想象
在死亡面前。
她坐着
坐在双目之下
坐在天空之下
她的眼睛在看
在看护她所看的
她的手中
她到彼岸时才会打开它
就像一个孩子
对着太阳，对着伙伴
才会展示她手中的玻璃球
她的眼睛
延伸到天边
一直延伸到
不可收回之点。
她坐着
坐在她的四十公斤里
坐在她的八十二岁上
她最后一次
凭着大海
确认地球的一圈
凭着她的眼睛
她在海上行走。
她撞到了海平线
为了
给大海
打开天空之门。
她准备着
在末日那一天
第一个抵达。
安娜·波尔蒂加尔
董 强 译
园丁知道
园丁知道
如何分割我的时间
向前走
每个脚步
在我无需在那里踩下的脚步中
都是疯狂
谁知道这一圈的终结
安娜·波尔蒂加尔（Anne Portugal，1949）法国当代诗人、翻译家。已出版十余部作品。主要诗集有：《一条长椅的舒适设备》（1985年）、《可以砌成一道墙》（1987年）、《最简单的机器》（1992年）、《空中的道路管理员》（2001年）、《最后的鲍比》（2002年）等。2005年，她创作的戏剧作品《调情方式》在里昂艺术作坊剧院演出。诗作选自《最简单的机器》，P.O.L出版社，1992年（Le plus simple appareil， P.O.L，1992）。
我用一把鱼形的刀
我用一把鱼形的刀
割断了渔网
于是分开了一批
所谓的三文鱼家族
因为即便斧子
也无法在它们腮间
砍下一道缝
一边是灰色
另一边也是灰色
国家森林就是如此产生
在倾斜的花园上
在倾斜的花园上
一道坡，一座花园
公共的
使得巴黎市的两个园丁
看上去
像墙上的
寓意画
唯一的区别是在坡上
他们像山里的奶牛
站立
也就是垂直
而且几乎
在互助中倒下
于是每条腿上靴子的高度
与男孩采摘一朵
随季开放的花朵的倾斜度
成比例
花儿在房屋的高度上
为他摇曳着她的根
这两位男孩大把大把地采摘
花朵
那是因为市政府
有令
必须不让游人采摘
两个男孩
夜晚的第二个身体
夜晚的第二个身体 接着
其余人观看着花园 递给我
他们眼前的田野 接着
紧挨着黄杨木的是她的故事 递给我
你是否在寂静中也听见我 接着
一群群小动物 递给我
又多了一天的生活 接着
淡淡的，他的味道 接着
他很难得画的叶子 递给我
接下来的努力是去擦掉 接着
时间之手来复制 递给我
给临摹的人时间 接着
如果我们不打电话 递给我
就发出警报那是必须的 接着
美丽一天的中间 递给我
明天的天气 接着
那天真正的
那天真正的
我看到了天
离这样的一个花园很近
不久以后
在石头长椅的椅背
你为小狗的故事写下你的版本
小狗让我很感兴趣
它的大小
在塞纳河和厄尔河上的
两座桥
小狗让我很感兴趣
你斜着呆在那里
在小船中你没有
你们只能经过一次
小狗让我很感兴趣
它的大小
拱桥将人
带向它
这条小狗可不简单
前面红红的
两只耳朵上
有蓝色
这两边对齐和地面的处理真好
这两边对齐和地面的处理真好
只有朱莉艾特的丰满胸脯
在呼啸
也许一个角色 但不要人参观
他只靠衣料的一端将他
与身体的热量分开
这句话的残片
啊是您 她的唾液
墨水的血我寻找过您
在衣褶边，没有那么多的太阳
总是急迫感动没有颜色
总是急迫感动没有颜色
我的天使只有简短
最时髦的裙子
这一束柳枝
远离河岸
之后看到美人
看到鸢尾花 其他植物
朦胧的期待 一点速度
头上的一只手臂
没有理由在那里
准确地说只剩下散步
准确地说只剩下散步
决定两片光源
亮着白天混乱或者它的抚慰
想要与它相像当然
马达的声音朝向它最强烈的爱
尽管尽管那么拥挤
一次艳遇一次机会还有一部电影
还不错
不能拥有他白天别人他全在这里了
走向这片岛屿时只剩下了这个
找到距离这座岛的地图绘画
就在岛上没有一个更具集体性的词
发明宗教的一种可能性见到
三个月内他在一小片土地上拥有一切
很好他在外面放映
还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