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拿着着绳索与竹杠,石池彬则手提着尖利的猎叉,从他们那神采飞扬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们是听到石小兰的汇报,现在专程前来收获猎物的。他们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梅花鹿肉今晚该如何分配,又该如何烹调。
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嘈杂。
苏汉威听到声音后,踮脚望去,指着那边的山路:“啊,汉强哥,你看,马王寨的人来了。”
苏汉强悻悻地:“好呀,他们这一回是不请自来,省得我们到他们寨子里去跟他们算账。”
石敢当在不远处也望着见苏汉强等人,侧头问石池彬:“云排村那一帮人来到我们安装捕兽夹的地方干什么呢?”
石池彬似有所感,话中有骨:“谁知道他们怀什么鬼胎呢?我们到那里便知道。”
石敢当推测道:“他们是见我们捕到了梅花鹿,想前来分一份吧?”
石池彬没好气地:“哼,他们到来还会干好事?以前我们安装捕兽夹逮住猎物只见留下血迹,却不见了猎物,我看这一回他们又想故伎重演了。”
石敢当不屑道:“不行,今天得跟他们面对面算清那笔账!”
石池彬坚定地:“对,不能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
说着,说着,他们来到了捕兽夹前,见到前面空空如也,并无什么猎物。
石敢当向石小兰问道:“小兰,你匆匆忙忙地跑回寨子,说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猎物,现在那梅花鹿呢?”
石小兰大感奇怪:“是呀,刚才我明明在这里见到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梅花鹿的右脚,它还一味地挣扎哀叫,我这才跑回寨子叫你们前来。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那头梅花鹿呢?!”
石敢当:“小兰,你没有看错眼吧?”
石池彬加重了口气:“妹,你认真想一想,你有没有看错了眼?”
“我的眼力这么好,怎会看错呢?!捕兽夹夹住的那头梅花鹿,起码有七十斤重,那是千真万确的。”石小兰口气十分肯定,她指着捕兽夹下的血迹,道,“你们看,这捕兽夹和地面还残留那么多血迹哩!”
石敢当与石池彬低头察看草地,的确,石小兰说得没有错,捕兽夹的利齿和下面的草地,有一大滩尚未干透的血迹。
石池彬望着站在旁边的苏汉强等人,似乎悟到什么,冷冷地说:“哼,苏汉强,一定是你们云排村的人偷走了我们逮住的梅花鹿。”
石池彬将尖利的猎叉朝前一抖,喝令道:“你们快快将梅花鹿还给我们!”
“对,快快将梅花鹿还给我们!”马王寨的人在大声附和着。
苏汉强认为梅花鹿被自己的箭射中,追到这里不见猎物,肚子里本来已有一窝火,如今被石池彬等人喝问,更是火冒三丈:“喂,明明是我射中了梅花鹿,你们强行夺走了,我正要找你们算账,你们却反咬一口!”
血气方刚的苏汉威在帮腔:“今天我跟我哥他们一起出来打猎,他一箭就射中了远处的梅花鹿,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信,你问一问他们。”言罢,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班人。
云排村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的确是苏汉强发箭射中了梅花鹿,这猎物应该归他们所有。
石小兰的黛眉倒竖,反驳道:“你们真是白天说梦话!明明是我们安装的捕兽夹夹住了梅花鹿,你们却硬要说那只梅花鹿是你们射中的。”
苏汉威一步抢前,声音更大,顶撞石小兰:“是我哥在那边用箭射中梅花鹿的。”
早些时候,石小兰来到这里,梅花鹿所中的箭当时在它身子的背面,也就是说,那箭被梅花鹿的身子遮挡住,所以她没有见到梅花鹿身上已中了箭,便矢口否认道:“你们胡说,梅花鹿怎会是你们射中的呢?!”
苏汉威眼睛瞪大:“我们是有证据的。”他讲话时放大喉咙,唾沫喷到了石小兰的脸上。
“喂,你这个人讲话怎么这般没礼貌的呢?”石小兰抹着脸上的唾沫,厉声质询,“你们的证据在哪里?”
“这就是证据!”苏汉强举起手中利箭,放在石小兰的眼前晃扬,“你看,我的箭上还沾有梅花鹿的血迹,你们想狡辩是不行的。”
苏汉威:“要强夺我们的猎物,你们太过分了。”
石池彬认为对方已经夺走了他逮到的梅花鹿,还要反咬一口,欺负他的妹妹,忍不住怒火“呼”地冒上心头:“你们放屁!明明那梅花鹿是我们的猎物,你们占为己有,还要耍赖!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两个字!”
苏汉强见对方出言不逊,心中怒火中烧,斥道:“喂,你本身已是无理,还要出口伤人?!”
石敢当吐出积郁已久的闷气:“这两个月,我的捕兽夹好多次都有猎物的血迹,证明已有猎物中了招,但就是不见到猎物。我敢肯定,捕兽夹所捕到的猎物是被人偷走了,今天我终于知道,原来就是你们。”
无端端被人诬陷,苏汉强又气又怒:“呸!你大白天冤枉人,我敢对天发毒誓,如果我偷过你的猎物,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石敢当却不领情:“哼,你发誓当作吃生菜,有什么用?!总之,今天我们总算亲眼见到你们的所作所为了。”
苏汉强自恃有理,声音越来越大:“呸!你偷了我的猎物却要反咬一口,真不知人世间有羞耻事!”
双方都是认为自己满有理,带头人都是脾气比较暴躁的人,所以双方争吵起来的时候火气一直往上冒,由争吵逐渐演变成对骂。
骂着,骂着,双方的距离越走越近,苏汉强的手指差点儿戳着石敢当的鼻子:“对你们我已经忍得很久了。”
石敢当将苏汉强的手从鼻子前用力按下来,退后了几步,斥道:“你的手指是不是想戳穿我的鼻子?我对你们也是忍了很久,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那么,你想怎么样?”苏汉强说着,一把夺过身旁苏汉威手中的猎叉,举了起来,对着石敢当抖了抖。
猎叉的钢铁尖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冷厉的寒光。
石池彬见对方竟然举起猎叉,一副要动武的模样,也不甘落后,闪身过来,也举起了手中的猎叉,将苏汉强的猎叉“啪”地往下一压,怒斥道:“怎么啦,你斗胆欺负我父亲?!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苏汉强自恃身体比对方强壮,更是不甘被压在下风,将猎叉往上一挺,将石池彬的猎叉挑开,反斥道:“我看你吃了豹子胆,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来欺压我!你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了?!”言毕,将猎叉朝前一挺,猎叉的尖锋离梁池彬的胸口仅有半寸远。
石池彬也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平素吃软不吃硬,今见对方要动武,便举起手中的猎叉往横里一拨:“呸!难道我怕你不成?!”
“嗖!”离弦利箭带着劲风,飞射出去,从猛虎的头顶几寸处飞掠过去,射中了那边的树丛,树叶簌簌而落。
这时,山上各村落的人听到了老虎凄厉的啸叫声,亦知道老虎已经落入了猎人布下的机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胆子大的村民拿着长矛、猎叉、弓箭等器械走近前来,胆子小的则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热闹。
苏汉强眼见即将射杀老虎却被人坏了大事,心中怒火窜起,回头一看,见来者是石飞汉,将脚往地面一跺,埋怨道:“咳,阿汉,我正要射死这老虎,你为什么要托起我的弓箭呢?难道你还要放过这凶恶的野兽?”
“善哉!善哉!既然它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谅它插翼难逃。我们又何必急于射死它呢?!”石飞汉在老虎的四周巡走了一圈,对着这老虎前后左右端详了好一会,这老虎的鼻子正中有一个伤痂,显然,这是他以前救梅花鹿时用石块击中它而留下的伤疤。
再细心地察看,见这老虎腹部那鼓鼓的,便指着老虎,向苏汉强说,“你看清楚没有?这是一只母老虎,看来它还在哺乳哩。”
苏汉强没好气地:“你也知道,这只老虎,上个月咬伤了我家的黄牛,使它成了残废,近年来吃了我们四周村民多少山羊,咬死了多少头猪,咬伤了多少头牛。真是罪大恶极!”
那些闻讯而来的村民,不少人是深受老虎之害的,这时大有同感,指着老虎,大声地咒骂着。
“杀死它!”
“不杀死它,就不解我心头之恨!”
“杀死它!要将它剥皮抽筋!”
“除了吃它的肉外,还要拿它的骨头来煲汤喝!”
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于一浪,本来是寂静的山林,成了声讨老虎的战场。
有位壮汉想到上个月被老虎咬死了两只山羊,怒火燃起,往地吐了一口唾液,“呸!”拿着长矛,朝着老虎的屁股猛刺过去。
石飞汉抢步上去,用手将那长矛拨向另一边,道“等一等!”
苏汉强把右手伸往后背,在背上的箭袋再抽出一支利箭,又要搭在弓弦上。
石飞汉手急眼快,伸手一下子把他的箭夺了过来了,再塞回苏汉强的箭袋上,说:“别那么性急,一切从长计议。”
苏汉强阴沉着脸,叹了口气:“唉!”
石飞汉见到群情如此汹涌,迈步走到那边的高墩上,扬起双臂,再往下压了压,大声地叫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喧嚷之声顷刻间就像大海的潮水退了下来。
苏汉强不解地质问石飞汉:“你为什么阻止我们杀死这老虎呢?须知它吃了我们村民不少的牲畜,算得上罪大恶极。幸好,今天它落入我们之手,俗语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今天定然要来一个血债血偿。若然不杀它,放虎归山将是后患无穷呀!”
“是呀,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人们都赞同苏汉强的意见。
此时,老虎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已弄得精疲力竭,加上被捕兽夹紧紧夹住的右后腿越是挣扎则越是痛楚,流出的血也越多。所以,曾挣扎了多番的老虎此时变得规矩多了,它再也不敢使劲抽动那被夹得紧紧的右后腿,只好睁着眼睛,以可怜的神色,看着人们的一举一动。
这只往日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山大王如今突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弱者。母老虎尽管听不懂得世上人们所说的话,但从人们脸上喜怒哀乐中它亦可以读懂几分,知道自己的死期快到,竟然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石飞汉大声地:“在这里我先问一下大家,那些已经死去的,被吃掉了的羊和猪能够复生吗?”
众人:“这……这……”
死者已已,不可再生。这道理,人人皆知。
石飞汉见众人哑口无言,指着老虎,继续说:“的确,这只老虎往日是作恶多端,我们大可以以恶待恶,以暴制暴,现在很容易就可以置它于死地。但我们杀死了这只母老虎,还有它的后代呢?”
“这老虎的后代?”众人议论纷纷。他们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苏汉威站了出来:“这两个月,我家的猪被咬死了,上山放的羊被吃掉了。我对这只大老虎恨之入骨,对它暗地里跟踪它好长时间了。我知道,它的虎穴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坑尾密密的荒草处。前段时间,这只母老虎怀孕在身,肚子鼓鼓的,但这几天,见它的肚子明显瘪了许多。由此推测,虎穴里面还有一些刚刚出生不久的虎崽子哩。”
“啊,原来这样……”人们又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苏汉强将衣袖往上一捋,悻悻地:“我们杀了这只母老虎后,再去老虎坑尾把那些虎崽找出来杀掉。”
苏汉威脸显怒色,做了一个拿刀往下砍头的手势,口气强硬地说:“对,我们一不做来二不休,索性将这母老虎的后代也一起杀掉”
“不杀死这老虎,我们实在心里不甘!”
苏汉强:“对!我们要来一个斩草除根!”
其他人纷纷赞同:“这样一来,我们双石山就可以永绝虎患了。”
石飞汉却是连连摆手:“这个使不得,使不得!”
苏汉强:“为什么?”
石飞汉分析道:“人们常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这只母虎已被捕兽夹死死夹住了后腿,它想挣脱逃跑是不可能的了。生杀大权全在我们的手中。依我看,即使将这母虎和它的虎崽一起杀掉了,那也未必就能杜绝了这里的虎患。”
苏汉强不解地:“不会吧?”
石飞汉继续说:“以暴对暴,永无尽头,冤冤相报何时了。按我推论,与这母虎交配的公虎应该栖身在离我们双石山不会太远的深山中。我们即使杀死这只母虎,那公虎以后一样会到这边来寻仇搔扰,疯狂报复。须知,福与祸,善与恶的转换往往就会在一念之间。”
“这……”众人听石飞汉这样说,面面相觑,一股冷气从心底里蓦然升起。
好一会,苏汉强才定下魂来,巴眨着眼睛,问石飞汉:“那么,你打算怎么来处置这老虎呢?”
石飞汉指了指苏汉威,说:“刚才听你说,那些尚在虎穴里面的虎崽还在吃奶,如果这只母老虎被我们杀了,虎崽没有觅食能力,很快就会饿死的。”
苏汉威:“是呀。”
石飞汉口气带着惋惜,“如果这样,那就是一尸几命了。”
石飞汉的这番话确实有道理,人们又在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石飞汉咽了口气,继续说:“依我看来,现在我们不妨来一个以善待恶,以德报怨。”
苏汉强:“你的意思是——”
石飞汉指着陷于绝境的猛虎,说:“我们想办法去感化它,让它转为己用。”
苏汉强眼睛荡出疑惑的光波,摇头不相信:“老虎的本性是吃人。它那么凶残,我们能够将它感化,这太不可思议了。”
石飞汉朗声地:“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人议论开了:“老虎也能弃恶从善,这确实是天下奇闻。”
“世间上有许多奇事,你未见到时是不会相信的。所以你们有这种看法不足为怪。”石飞汉听到大家的议论后,指着那只母老虎,满有信心地说,“须知,它也是一个有情感的生灵,只要我们是诚心以待,巧用计策,它也同样会逐渐被感化,转恶为善的,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
苏汉强向着石飞汉:“那么,当务之急,我们该怎么办?”
石飞汉仄头想了一下,说:“你们去虎穴把那些虎崽也弄到这里来。”
苏汉强:“将那些虎崽也弄到这里来,有什么用?”
石飞汉胸有成竹:“等会儿你们就自然会知道。”
石敢当隐隐约约地悟出了石飞汉的用意,搭腔道:“阿汉定有不同凡响的做法。你们照他的吩咐去做准没错。”
苏汉强与石飞汉打交道不多,但也知其悟性不凡,向苏汉威道:“汉威,你和阿盛到坑尾的虎穴去将那些虎崽弄到这里来吧。”
苏汉威有信心地:“没有这凶恶的母老虎庇护,那些刚刚出世的虎崽毫无反抗力,要将它们捉来这里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