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太子今天还去冰库看那个女人么?”
“那还用说,太子哪天不去啊?那个女人真是好命,连死了都紧紧勾着太子的心,害的太子到现在都茶饭不思,你们说她是不是狐狸精变的啊?”
“肯定是,要不然也不会……”
“我说你们两个小声点,要是被太子听到,会被砍脑袋的!”
几个穿着宫女服饰的侍女端着盘子,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聊天,突然再次提及太子东宫府上的禁忌时,被一个谨慎的侍女急忙喝住,左顾右盼了一番,见四周无人,急急忙忙走远了。
人影闪过,雪翩跹从假山后走出来,一脸的讥讽。她是狐狸精?到死都勾着太子的心?怕是谁也没料到,她这“狐狸精”就是被她们心目中神圣温情的太子请亲手赐死的吧?他会为她伤心?还真是笑话!
水袖轻扬,只见一袭红影飘过,方才还在假山后的雪翩跹已经不见了踪影,那鬼魅的速度,在静谧到死寂的深夜,倒也有几分让人心底发毛。
几下翻腾间,女人已经站在冰库门口,白嫩的柔荑轻轻抚上那块熟悉的门锁,那是前世的他们一起挑选的。当年的她,也是常常撬开锁溜进去,偷吃掉那些他为她精心冰冻着的反季水果,然后第二天看着他皱着眉头,因为拿不出许诺的果子而有些为难。时间久了,她撬锁的技术愈发的高超,竟然连他也难以发觉她曾经进过那冰室。
如今,冰室在,锁也在,却已是物是人非。
拔下头上的发簪,轻轻一个拨动,一声低低的声响后,冰室的大门开了一道缝,女人闪身而入,鬼魅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门后。
迎面扑来的夹杂着冰霜的寒气让衣衫单薄的雪翩跹打了个寒战,拂拂胳膊上骤然竖起的的汗毛,低咒一声,刚要催发内力取暖,却被那透明的冰棺给攫住了所有的视线。
那是由一整块千年玄冰雕琢切割成的浑然一体的冰棺,平瓷光滑的冰面似乎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无数次,在有几分幽暗的冰室内泛着莹润的光,整座冰棺被搁置在难得一见的万年寒冰床上。
众所周知,千年玄冰亦可护人肉身千年不腐,而万年寒冰床更可让其容貌万年不变。
看来,她的好哲哥哥,为了保存她前世那副身子倒也是煞费苦心呐!
她活着的时候,他一心想让她死,为此甚至不惜做出爱她已深的丑恶假象来迷惑蒙蔽她少女易动的心。她如他的愿死了,死在他的合卺酒下。他如愿了不是么?除掉了她,打压了傲绝山庄,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她这被利用的彻头彻尾的棋子也该被丢弃了,为何他还要做出这一副情深若许的模样?做给天下人看证明他是个多么痴情的男人?费尽心思保存着新婚夜“不幸身亡”的新娘身体,是想弥补他对她无情利用的愧疚,还是想要时刻提醒自己当年为了达到目的是多么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应该是后者为多吧?她可是时时刻刻都忘不掉,大婚那夜,她的好哲哥哥那冷漠如冰的眼神和决绝的背影,还有那句活生生烙在她心口的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
既然他爱的不是她,那么,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他这样费尽心思的保存她的尸身,让全天下人认为他情深如海,那那个被他放在心里的女子,他爱着的那个女子,又被他置于何地?
既然爱她,又为何让那女子隐没了身份,只能躲藏于人后,看着那个男人被天下的人赞扬感慨着当今太子对那无缘的傲绝山庄的大小姐是如此的一往情深?
这就是他的爱么?为了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薄唇微扬间,将一个深爱他的女子送上不归路,又将一个他深爱的女子委曲求全、没有任何名分的待在他身边?
女人站在寒玉床前,看着冰棺里那前世的自己,那张自己看了十七年的脸,如今一眼看过去竟然有些恍然。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另一个自己面前,打量着曾经属于自己的那张脸,温润的冰棺里躺着一抹艳丽的红,沉睡的傲溪汀,身上依旧穿着大婚那夜的血色嫁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间,神色平和,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帘下方打出了一层细密的阴影,粉嫩中隐约透着一点莹白的唇瓣微抿着,女子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下一刻就会醒过来,狡黠灵动的眸子一转,就会冒出千奇百怪的想法。
平和?她可不记得她死的时候是这么的平和?雪翩跹早已压抑住的仇恨像那披着粗糙鳞甲的穿山兽,蛰伏已久的粗壮身子突然像座小山猛地直起来,叫嚣着要冲出体内。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雪翩跹一惊,急忙收敛了外泄的气息,纵身躲在了冰雕的廊柱后。
男人慢慢地走进来,挺拔的身形看起来竟然有些微驼,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疲惫,细碎的胡渣胡乱的堆积在下颌,不过一月左右的光景,男人竟然像是老了好几岁。
雪翩跹心里一阵嗤笑,她的好哲哥哥看起来入戏很深呐。难怪所有人都能被他骗过去,若不是自己早已死过一回,怕是也会被他这副悲痛到极点的模样给蒙蔽了吧?
“溪儿……”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浓浓的悲痛,还有着深深的绝望,像是失了爱人的孤狼,独自踯躅徘徊寻找着爱人曾经生活的气息。
雪翩跹浑身一颤,以为自己被男人发现了。定眼望去时,才发现男人叫的是冰棺里的“自己”。对啊,她现在是雪翩跹,前世的傲溪汀已经死了!
“溪儿,我好想你,我好后悔当初竟然认错……”男人伏在万年寒玉床上,白玉的掌心轻轻抚摸着冰棺里的容颜,疲惫的眸子里满是深情。男人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猛的冷下了脸色,身体一瞬间转向廊柱后,声音狠戾,“谁?”
雪翩跹立马收敛了外泄的气息,却在片刻的沉吟后转身从柱后闪身出来。
她怎么会忘了,这个男人对于气息是多么的敏感,或许,他是早就料到了有人才故意做出这副情深憔悴的模样吧?呵呵,这个男人,连在自己东宫都要时刻伪装,他,就不累么?时时戴着假面具,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撑着违心的表情,她都替他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