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帕第家,迎接我们的仍旧是他那一成不变的安静态度。他看上去似乎已经对人生失去了兴趣,一切的行为都很机械化。他请我们在书房的椅子坐下。
“帕第先生,今天来,”万斯停顿了一下,“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有关昨天早上史普力格在河岸公园被杀的事情。需要声明,从现在起,所有我们问到的事情都是有证据的。”
帕第点了点头。
“不论什么问题,我都会尽力回答的。我刚刚从报纸上得知,目前你们的侦查工作进行的似乎并不顺利。”
“首先,我想请教你,昨天早上,在7点到8点之间的这段时间里,你人在那里?”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脸上才稍稍地泛起了红晕,回答说:
“当时我还在睡觉,我通常都是9点才起床的。”
“你有没有早餐前到公园散步的习惯?”我知道,通常万斯喜欢在调查时问一些自己也不确定的问题。虽然帕第的生活习惯对于我们的整个搜查行动是无关紧要的。
“是的,”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回答道,“但是,昨天早上我却没有出去散步——那是因为我在前一天晚上工作到很晚才睡觉。”
“你是在什么时候听到史普力格死亡的消息?”
“在早餐时间,厨子告诉我的。至于对整个案子的了解,则是从太阳晚报上看到的。”
“那么今天早上你也一定从早报上看到了有关主教的信的报道了?——而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眼角却浮现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生气的表情。“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就算是用数学上的机率来计算,也绝对不会如此巧合的!”
“是的,”万斯表示出了赞同。“说到数学,那么请问你知道坦索尔公式吗?”
“当然,”他肯定地回答:“在德拉卡教授所著的一本书中,引用过这个公式,那是一本有关世界线的书。但是,说道我自己的数学和物理学,就有些不一样了。我现在已经不会再以自己的西洋棋艺而感到骄傲了。”帕第微笑着,笑声中透出一丝寂寞,“我现在想成为一个天文学家。为了在精神上获得更大的满足,我已经开始投身于天体的研究工作,希望能够发现新的行星。现在在我的屋顶上,就装有一架专为天文研究所用的5寸大的天体望远镜。”
万斯认真地听着帕第说话。几分钟后,他竟然开始和帕第教授谈论起天文学的问题,他们说到了有关皮卡林格教授最近对处于海王星对面的新星所下的判断,全然没有顾及到在一旁的马克汉和希兹的感受。谈完之后,他有将话题很自然地转回到了坦索尔公式上。
“上个星期四,你和史普力格、德拉卡还有亚乃逊互三人一起讨论坦索尔公式的时候,你们当时是在德拉卡家吗?”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那么,你能说说你和史普力格的交情怎样吗?”
“我们只是在亚乃逊那里见过一两次面而已。”
“好像史普力格也有早饭前散步的习惯,而且他也会去河岸公园。”
万斯不动声色地问,“那么,你们在那里遇见过吗?”
他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犹豫了好一会儿。
“没有,从来都没碰到过。”他终于做出了回答。
万斯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答案,自顾自地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看着外面的风景。
“不是听说从这里可以看到对面的射箭场吗?但是现在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是的。事实上,从外面根本就看不见射箭场。因为墙的对面就是一片空地,谁都没有办法看到场这边的情况……不过,我觉得可能会有人看到罗宾被杀的现场的情形。”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万斯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你会射箭吗?”
“哦,很抱歉,我不擅长这种运动,虽然迪拉特小姐曾经教过我,但是,我却不能做一个好徒弟,我曾经也和她比赛过几次。”
说到这里,帕第的声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柔。虽然我不敢妄下结论,但是明显感觉得到帕第对蓓儿·迪拉特浓浓的爱意。万斯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我能了解你的感觉,不过我们并没有要揭露他人隐私的意思。目前,我们还在就这两起杀人案件的动机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对于罗宾的死因,我们暂时解释为纯粹是争风吃醋所引起的。如果现在能够知道迪拉特小姐的选择,也许可以以次做为我们调查的一个参考。你作为他们的朋友,我想应该会知道一些内情吧?那么能告诉我吗?”
帕第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视线已经飘出了窗外。
“其实我一直认为亚乃逊和蓓儿两人会结婚。但是,这也只是我单方面的一个猜测而已。我还记得,蓓儿曾经清楚地告诉过我,她在33岁之前,肯定不会结婚的。”关于蓓儿·迪拉特为什么会和帕第谈到这个问题,我想其中的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帕第的感情生活和现实生活也许都算不太成功。 “你觉得蓓儿小姐对史柏林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吗?”
帕第使劲地摇摇头。
“但是,史柏林现在的遭遇,很容易引起蓓儿的同情。”帕第解释了一下。
“听迪拉特小姐说,今早你曾去拜访过她。”
帕第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困惑地说道:“我一般每天都会去一趟的。”
“那么,你应该认识德拉卡夫人吧?”
帕第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万斯。
“我虽然认识她,但并不是很熟,”他说,“只是有过几次碰面而已。”
“你曾经去拜访过夫人吗?”
“偶尔也会去的,不过每次都是因为要去找德拉卡,因为这几年来,我开始对西洋棋和数学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万斯点点头,说:
“听说昨晚你和鲁宾斯坦交手了,那么请问结果如何呢?今早我没有看报纸。”
“唉,在44手的时候,我弃子投降了。”他垂头丧气地说,“在中场休息的时候,鲁宾斯坦已经看出了我在进攻上的弱点。”
“迪拉特教授说过,在昨晚你和德拉卡讨论棋盘局势的时候,德拉卡就断言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我不明白,万斯怎么这么轻易地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现在,我可以想象得到帕第此时此刻痛心的感觉。马克汉眉头紧锁地看着万斯,似乎也在责备他的轻浮。
帕第做会椅子上,脸立刻红了起来。
“德拉卡昨晚说的实在太过份了!”他虽然这样说,可是却丝毫没有怨恨的情绪。“他虽然不是一个标准的棋友,但却能够预言比赛的胜负,这就可以表示出他对西洋棋的规矩是十分熟悉的。不过,说实话,我已经将他的预言铭记在心了。在我自认封手的时候,当时的局势已经对我有些不利了,而他却能比我更早地看出对方的心思。并且,他的见解还非常深刻。”他自嘲道。
“胜负是经过多少时间之后才见分晓呢?”万斯问道。
“昨晚我们只下了14手,大约是在过了一点钟左右,才分出胜负的。”
“当时一定有很多观众吧?”
“嗯,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观众还是很多。”
万斯将手上的烟熄灭,走向了走廊,看样子好像要走出玄关,但是他又突然站住了,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冷笑直盯着帕第说道:
“黑色主教昨天夜里在这里徘徊过!”
这句话的效果相当惊人。帕第的脸立刻变得僵硬了,他的身体突然向后仰,脸色苍白,嘴唇轻轻地动着,似乎要说什么,但始终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看得出,他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会儿之后,他才踉跄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在那里等着我们自动离开。
我们行驶在河岸大道上,准备将车停在76街德拉卡家门前,马克汉转向万斯,质问他刚才为什么要问帕第那些话。
“这个嘛!”万斯解释道,“我本来想吓一吓帕第的,想了解一下他到底知道多少内情;但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他反应那么强烈,这让我感到惊讶。我不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道理——真的不知道……”
万斯里立刻陷入了沉思当中。当车子驶过位于72街的百老汇剧场时,他突然直起了身子,对司机说,请他把车开到夏曼广场饭店去。
“我想要弄清楚帕第和鲁宾斯坦昨晚比赛的详细情况。这没有特别什么理由——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在听教授讲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这么做了。从11点到1点——这么短的时间,要收拾44的比赛残局应该是不容易的。”
于是,车子在阿姆斯特丹街与对号街角转弯,之后停下了。万斯下了车,立刻进入了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5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手上拿了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字。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兴奋之情。
“也许这只是我的臆测,不过还是很有趣的。”万斯说;“我触礁了。刚才我跟俱乐部的书记已经谈过了,他说,昨晚的比赛一共进行了2小时19分钟。这场比赛相当精彩,每个人都施展着自己的绝技,是一场心理和棋艺的双重较量。直到11点半左右,帕第似乎有赢的趋势,不过鲁宾斯坦在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终于将帕第的攻势瓦解了——正如德拉卡之前所预言的那样。可以说,他是一个很有眼光的预言家……”
万斯对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并不满意,接着说:
“和书记谈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于是我向书记借了昨晚比赛的棋谱,将它抄在纸上,想要拿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万斯将写有棋谱的纸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的皮包里。